9. 相思相见知何日(2/2)
虽然从不得见,只是听着他的动静,偶尔隔着窗户对着他自言自语,年复一年,这人便就此入了心。思及此处,又幽幽叹道:“相思蛊毒又有何惧?分明是天定良缘。”苍白如纸的面颊,褪去了方才说话时的沉郁,灵眸慧黠,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百里泧走出意云轩,咽下喉头上涌的血腥气息,走向定国王府的地牢。
“漠河城一战,我为主帅,妙计被世子轻而易举便破了去,输得心服口服,早便想邀世子一叙。”百里泧方才走下地牢台阶,便听阿提那豪爽的声音传来。
阿提那举止随意地坐在暗室的茶椅之上,百里泧坐在他对面,将茶盏斟满,递给被“请”来的北燕太子,开门见山道:“给我查出十五年前勾陈关一战的真相。”
“南隋内乱,我北燕坐山观虎斗便好,何必趟这趟浑水,又为何要帮你?”阿提那双目微眯,轻言慢语道:“除非…世子将于琅郡主让给我。”
百里泧将盏中清茶尽数饮下,对阿提那道:“我知你生母消息。”话毕,起身离开。又吩咐晋一道:“捆了,送回客栈,走闹市。”
秦绾窈迷糊着,被一阵饭菜香味诱惑醒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清秀妇人,对着秦绾窈轻声道:“奴婢陈离,郡主醒了?”
“这是?”秦绾窈看着这她手脚麻利地将一方小矮几端到榻上,又摆上了数样精致小菜,和一碗晶莹剔透的白玉米糊。
“世子吩咐的,说是郡主醒来会想吃东西呢。”陈离声音温柔,说罢又端详着秦绾窈道:“郡主真真的好模样,奴婢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竟不曾见过比郡主标志的人物。”
秦绾窈见她衣着谈吐皆是一副自在亲切的模样,并不似一般仆从谨小慎微,便问道:“您是?”
听秦绾窈这般问法,陈离愈发亲切,将玉筷递到她手里,解释道:“奴婢是先定国王妃的陪嫁丫鬟,这些年里一直照顾着世子。”补充道:“之前也曾远远见过郡主,真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好姑娘。”
秦绾窈知道她说的是过去六年,百里泧每每在京中时,她便在意云轩的墙头上听着里面的动静。意云轩里的人自然是都见过她的。
秦绾窈虽然不曾见过先定国王妃,却听母亲提起过,先王妃于氏出身将门,兵马娴熟、英姿飒爽,与百里德音、戚城郡主百里柔相处如血亲姐妹。便展颜对着陈离唤道:“离姨。”
“好!”陈离早年跟在先王妃于氏身边,同百里德音亦是熟悉,又因着百里泧的关系,对秦绾窈本就爱屋及乌,如今听她这般相称,更是心生好感。见秦绾窈安静饮食,便退了出去。
刚喝了酒口米糊,门栓轻叩,百里泧端着药碗进来,放在了桌上。“饭后将这药喝了,便可暂时抑制蛊毒。”
“那你呢?”秦绾窈看着这碗黑漆漆的药,沉声问道。
百里泧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便听她又说:“我白日在城门前便听得你气息不稳,方才面对血印虫时你的内力已然倒行,还要忍到何时?”
“无妨。”
“无妨?”秦绾窈伸手扯住百里泧的手臂,将他窄袖挽起,莹白的肌肤上此时已是布满骇人的血线。又抬头看向他,哽噎间,眼泪便滚滚夺眶而出,“你在漠河城为救我哥哥受了内伤,所以便没有余力再遏制情蛊,此时便生生受着这疼痛。”
“只是痛而已,我已是习惯了,”许是看她面色苍白实在可怜,百里泧又安抚道:“不动情便无性命之忧。”
“那若是我动情了呢?”秦绾窈抬头望进他素来冷静自持的眼睛里,那双眸子里此时倒映着她狼狈的样子。拿起手边的短刀,顺着自己的雪腕狠狠划下,百里泧阻拦不及时鲜血已然滴到了药碗里。
秦绾窈拿起药碗,“相思情蛊,唯有情可解。你喝下这碗药,若是我的鲜血遏制了你的蛊毒,你对我亦是有情。”又步步紧逼道:“你明知今日见我,情蛊便会发作更甚,那为何还要到大殿上为我解围?为何在你离京时将晋一留在我身边?三年前我便撤了望月阁所有护卫,你若不在意我为何又为我悉数挡下明刀暗箭?如何不是一死,你怎得不敢与我赌个来日?”
他幼失怙恃,是卫国公府一力护住了他,将他送到云州受苍黝阁梅老阁主庇护。得知情蛊的子蛊在她身上时,便下定决心,一力承担蛊毒反噬,护她周全以报卫国公府的恩情。
不曾想自六年前起,她日日在他的窗外,他避而不见,她从家里搬来各色药材放在墙头上。日复一日,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开始盼着听到她在窗外自言自语般讲着京中的各色人等世情。
他也曾借着月光轻轻推开窗棂看她,直至毒蛊日重,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动了情。只是叹造化弄人,却不曾动摇他半分心智,打定了主意此生与她不相见,断了她情思。直至今日,他听晋一传信说北燕太子有意求娶,顾不得伤痛,从密室里拿出祖父离家前留下的密旨,未及多想便进宫将和亲拦了下来。他并非不敢以命相搏,只是若是搭上她的性命,他便怯步了。
“罢了,”百里泧轻叹一声,抬手擦了她面上的泪痕,又拿纱布将她手腕伤处包扎好,看着她沉沉笑道:“这意云轩的墙头你坐了许多年,日后再来记得走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