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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胡庸医乱用虎狼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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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三人安排睡处,晴雯懒怠动,赖在熏笼旁不走,命麝月睡在宝玉身侧,暖阁外边。

这指的是古时那种房中房,屋里有一铺炕,另有一只架子床,大床另有隔扇,或是垂下帘子,便如又一处小小房间,冬天睡卧不宜着风,谓之暖阁。通常床下低处有极宽的搁脚,上面可铺设床褥,便是丫鬟的寝处了。此踏脚可以在隔扇里,也可以在隔扇外,此处麝月显然是在外面,与宝玉隔着一道帘子的。

故而宝玉叫唤时,晴雯笑道:“连我都醒了,他守在旁边还不知道。”因麝月就睡在宝玉身侧。

麝月服侍了宝玉喝茶,晴雯又赖着脸讨茶喝,麝月虽然笑讽“越发上脸了”,却也迁就地伏侍她漱口喝茶,可见两人情厚,不计较这些细节,同时也见出麝月的厚道随和,伸曲自如——倘若是袭人,晴雯大抵不敢提此要求;而袭人也坚决维护分次,绝不会屈尊俯就。

既已起身,麝月便说“你们两个别睡,说会话儿,我出去走走回来。”这是要小解。因为宝玉在屋里,不便用净桶,故而出门如厕。

晴雯促狭,刚才干正事儿懒得一动不动,这会儿为了捉弄人竟然外衣也不披就跳起来出门候着。宝玉既怕她冻着,又怕惊了人,故意通风报信,哄晴雯进来。因见她脸上胭脂一般,忙说:“快进被来渥渥罢。”

一时麝月进来,不见晴雯,宝玉说:“这不是他,在这里渥着呢。”可见晴雯整个人埋在宝玉被窝里,一时麝月竟没看到。既至见晴雯打被窝里出来仍回自己被中,才看清她装扮,问道:“你就这么跑解马是的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又说,“你要死也不拣个好日子,你出去站一站,把皮不冻破了你的。”一边赶紧把火盆上的铜罩揭起,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素香,仍旧罩了,重新剔灯就寝。

因此一处宝玉和晴雯同衾的描写,惹出多少道学家咒骂晴雯不尊重,宝玉吃豆腐,怡红院yín • dàng污秽丧伦败行——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小题大作。

虽然此时宝玉已经算不得小孩子,且和袭人有过肌肤之亲,但是毕竟与晴雯麝月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亦主仆亦伙伴,情急之下看到晴雯受凉,一时并无别想,只是想她用最直接简便的方法暖暖身子而已。宝玉这样想了,晴雯这样做了,自然而然,没有任何不洁之感;即使后来麝月进来看见,也只是关心晴雯受凉了没有,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当事人各个坦然,读者又何须耿耿于怀?

次日晴雯作烧,宝玉命人请了大夫来。晴雯不在熏笼上,而是移榻暖阁中,“这里的丫鬟都回避了,有三四个老嬷嬷放下暖阁上的大红绣幔,晴雯从幔中单伸出手去。”

诊病之后,宝玉立即命人取药煨上,一一妥当,方过贾母处来问安吃饭,因记挂晴雯,略坐一回便早早地回来园中,看到晴雯脸面烧红,忙向炉上将手烘暖,伸进被去摸了一摸身上,也是火烧。

——这伸进被里摸身上之举,也是丝毫不避嫌疑不涉淫邪,只是一味的关心。而且还要先把手烘暖,生怕冰了晴雯,何等体贴?

当夜,看晴雯吃了药,“便不命晴雯挪出暖阁来,自己便在晴雯外边。又命将熏笼抬至暖阁前,麝月便在熏笼上。”

这是因为白天晴雯诊病时移住暖阁,这时候一则怕她劳动,二则暖阁显然更舒服,因此宝玉便不命她挪动,而是把自己的住处让了出来给晴雯住,自己倒住在暖阁外边下人陪卧处,紧挨着晴雯,而让麝月住在熏笼上。

前夕两人既曾冬夜同衾,此夜却又病中同榻,忍不住要想起晴雯临终遗愿:“快把你的袄儿脱下来我穿。我将来在棺材内独自躺着,也就象还在怡红院的一样了。论理不该如此,只是担了虚名,我可也是无可如何了。”

两处并提,令人泪下。他日黄泉之下,晴雯穿着宝玉贴身的袄儿躺在棺材里,可记得今夜温馨?

虽耽虚名儿,却也可谓另一种“生同衾,死同穴”了。

从晴雯问病说起

五十一回晴雯问病,从请医、问诊、到开药方都写得相当细致,这样描写的好处,除了是又一个侧面地表现怡红细事之外,更是对黛玉的一次侧写,可卿的一个对比,尤二姐的一个铺垫。

首先,黛玉自出场就是个病美人儿的形象,晴雯相貌眉眼最像她,却偏偏体力壮,直到本回才因伤风而出现捧心之态,后文且借王夫人之语形容“真像个病西施了。”而兴儿背地里向二尤说过,林黛玉的诨名儿正是“多病西施”。这是明白点出晴雯乃是黛玉的投影儿。

黛玉虽然多病,书中却偏偏一次不曾正面描写黛玉看病,也不曾明点她得的是什么病,就只是含糊地提到她吃的什么药:初入贾府时,众人见她面庞怯弱,知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黛玉答“人参养荣丸”。贾母便道:“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显然“人参养荣丸”比起后文宝钗的“冷香丸”普通得多了,贾母一听即明,而且痛快地说让人去配就是了。因为这是一种常见成药,由“人参、白术、茯苓、炙甘草、当归、熟地黄、白芍、炙黄芪、陈皮、远志、肉桂、五味子”十二味药组成,有气血两补,宁神定气的作用,主治心脾不足,气血两亏,对神经衰弱也有疗效,正合宜黛玉的先天气血不足,后天忧思多虑。

然而这当然只是治标不治本,所以黛玉的病始终不见好。庚辰本第二十八回有回前批说:“自‘闻曲’回以后,回回写药方,是白描颦儿添病也。”

“闻曲”指的是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这一回里黛玉并没有发病,倒是刚刚搬进大观园,心情好得很,还同宝玉一起葬花、读《西厢》。在这回末,黛玉听见梨香院的小戏子演练《牡丹亭》,深有所感,潸然泪下——很显然,黛玉之病,是典型的“心病”。

而之后的药方,除了二十八回宝玉杜撰的那个什么“头胎紫河车,人形带叶参”的天价药方外,并没有实写过哪位太医来给黛玉看病开药,只是王夫人提了句“你吃那鲍太医的药可好些?”黛玉回:“也不过这么着。老太太还叫我吃王大夫的药呢。”可见医生是常来的,还换着方儿开药。

王夫人且又说起大夫给的一个药名儿,叫什么“金刚丸”的,宝玉开玩笑对应了个“菩萨散”,还是宝钗点明该是“天王补心丹”。这也是一味中医成药,主治思虑过度,耗伤心阴,心失所养而神志不安,虚烦少眠等症,正宜黛玉。

这且不论,重要的是药名,点明了“补心”二字;可惜医家之药,不论“人参养荣”也好,“天王补心丹”也好,终究医症不医心,无法痊救的。

因此到了三十二回《诉肺腑心迷活宝玉》之时,黛玉自忖:“近日每觉神思恍惚,病已渐成,医者更云气弱血亏,恐致劳怯之症。你我虽为知己,但恐自不能久待;你纵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

“神思恍惚,气弱血亏”,已经把症状病源都说得清清楚楚,且“病已渐成,不能久待”,实令读者哀之伤之,留春无计。

因为黛玉是个太空灵的人物,高贵清逸到无可形容,所以书中关于她的描写一概是写意的,说到她的衣着时,最多只提及古装戏服一般的大红羽缎斗篷,却不会细写衣裙首饰;说她的病时,也只提到烟云模糊,只描绘出一个自吃饭便吃药的病美人儿形象,却不会实写太医如何为她诊脉问病。

而贾母、晴雯等都是活在俗世里的人,热热闹闹地过日子,所以如何病,请何医,吃何药,也都会一一道来,如数家珍。而晴雯作为黛玉的俗世化身,这次问病就更显得重要了。

因为续书中有多处关于黛玉咳血的描写,以至后人妄解红楼,猜测黛玉得的是肺病,还说贾母就因为这个才不喜欢她,而让宝钗嫁给宝玉的。真真一派胡言!

且不说那黛玉原非凡夫俗子,不可能得什么民间常见症,就是从贾府的规矩也说不过去,且看五十一回的这段描写:

晴雯的病因是热身子着了凉,症状是打喷嚏,鼻塞声重,懒怠动弹,也就是感冒了。宝玉唯恐王夫人听说了会让晴雯回家养息,遂不肯声张,只打算悄悄地请了大夫来诊治。反是晴雯识大体,说“到底要告诉大奶奶一声儿”,免得有人问起不好回话。

李纨听说了,遣人来传话说:“一两剂药吃好了便罢,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时气不好,恐沾染了别人事小,姑娘们的身子要紧。”

那晴雯心高气傲,当下赌气说:“我那里就害瘟病了,只怕过了人,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一辈子都别头疼脑热的。”

在贾府中,一个伤风感冒都这么严重,唯恐传染别人;若是黛玉有肺病,贾母倒会许她成日家同宝玉在一处吗?而且黛玉初来时,已经在吃人参养荣丸了,贾母还放心地安排两个人住在一间屋里,不过隔着一道碧纱橱,岂非说不过去?更何况,倘若黛玉患的是肺病也就是“瘟病”,晴雯明知林姑娘是宝玉心坎儿上的人,会这样毫无顾忌地大叫大嚷吗?

可见黛玉所患之病重在写意,至少不会传染任何人。作者早自二十三回起,已在“回回写药方,为颦儿添病”;三十二回说“病已渐成,不能久待”;四十九回索性让黛玉自己拭泪直言:“近来我只觉心酸,眼泪却象比旧年少了些的。心里只管酸痛,眼泪却不多。”——这明明是泪债即将还清之兆。

很明显,这个天下第一情痴女子质本洁来还洁去,为还泪而来,因泪尽而死,一如《牡丹亭》之杜丽娘,所有的病症都只是表象,也只是心病而已。众评家又何须再为其添病呢?

因此,书中虽然从无关于黛玉诊病的正面描写,但其替身儿晴雯的这段问病细节却十分重要,后文是婆子对胡大夫说:“若是小姐的绣房,小姐病了,你那么容易就进去了?”侧面写出小姐诊病的端严尊贵。而什么样的笔墨落到实处,都不足以衬托黛玉的清灵飘逸,都会因为太“写实”反而让这个人物俗了。因此,看病这件事,就由替身儿晴雯代劳了。

且说那胡大夫开了药,宝玉因上面有紫苏、桔梗、防风、荆芥、枳实、麻黄等,便道:“该死,该死,他拿着女孩儿们也象我们一样的治,如何使得!凭他有什么内滞,这枳实、麻黄如何禁得?”命人另请了王太医来,重新诊脉开药,果然方子上再没有枳实、麻黄,倒有当归、陈皮、白芍等,分量较先也减了些。宝玉这才满意了。

后来有医家纷纷讨论,从各味中药的性能功效上大开医学论坛,有人赞宝玉深通医理的,有人说宝玉不懂装懂的,对他这套男女有别论更是嗤之以鼻,认为宝玉身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公子哥儿,而晴雯作为使力不使心的丫头,还不知道谁更壮实呢,如何吃个药还要分别,女孩儿就不能像男人一般治了?

然而这也是庸人自扰。让我们抛开医理,就书论书,那胡君荣后文治得尤二姐滑胎,已经充分证明是个庸医;而王大夫重新诊脉后,开的药方里果然没了枳实、麻黄之类,足以证明宝玉所言不差。

即便我们认为王太医经常在贾府走动,了解宝玉心性,故意投其所好,但其医术是不用怀疑的,既然他能够这样开方子,至少证明宝玉说得不错,对医药是有所认识的,完全没必要把这当成宝玉的又一宗罪状。

综上所述,晴雯问病一节,承上启下,对全书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回,且不可只当作琐事小节而轻忽略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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