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恋风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顽童闹学堂(2/2)
一时薛蟠赢了邢大舅,便搂着一个娈童吃酒,又命将酒去敬邢傻舅。傻舅因为输了钱,借酒骂两个娈童出气,说他们只赶着赢家不理输家,因骂道:“你们这起兔子,就是这样专洑上水。天天在一处,谁的恩你们不沾,只不过我这一会子输了几两银子,你们就三六九等了。难道从此以后再没有求着我们的事了!”
——“兔子”,是对“娈童”的蔑称。众人见他酒醉,都插科打诨,让娈童来敬酒赔罪。
“两个娈童都是演就的局套,忙都跪下奉酒,说:‘我们这行人,师父教的不论远近厚薄,只看一时有钱有势就亲敬,便是活佛神仙,一时没了钱势了,也不许去理他。况且我们又年轻,又居这个行次,求舅太爷体恕些我们就过去了。’说着,便举着酒俯膝跪下。邢大舅心内虽软了,只还故作怒意不理。众人又劝道:‘这孩子是实情话。老舅是久惯怜香惜玉的,如何今日反这样起来?若不吃这酒,他两个怎样起来。’邢大舅已撑不住了,便说道:‘若不是众位说,我再不理。’说着,方接过来一气喝干了。”
“怜香惜玉”都用上了,可见这些人不觉堕毁,还挺自为风雅的。娈童自称“居这个行次”,显然是职业的。贾府里设赌局,要特地找娈童来陪酒,这规矩也就跟冯紫英宴请薛蟠宝玉等,请了jì • nǚ芸儿来弹曲一样,都是职业化的行为。
而尤氏只笑看啐骂却不以为意,更可以看出宠幸男童的行为在达官贵人间有多么平常了。
但是从香菱到夏金桂再到宝蟾的故事,都告诉我们薛蟠并不是同性恋,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要从中国式同性恋“断袖之风”的由来说起了。典出《汉书·佞幸传第六十三》:“常与上卧起。尝昼寝,偏藉上袖,上欲起,贤未觉,不欲动贤,乃断袖而起。”
这说的是西汉时候,汉哀帝因爱慕郎官董贤的美貌,十分宠眷,出则同乘,入则同榻。有一天两个人睡午觉时,哀帝先醒了,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子压在董贤身下,为了不影响董贤酣睡,汉哀帝竟然切断袖子再起身——对董贤的怜爱一至于斯!
从此,人们就把男性之恋称为“断袖”,又称“断臂”,电影《断背山》的片名,即由此而来。
相类似的典故还有“分桃”、“余桃”、“龙阳君”等等,也都是“同志”的代名词,可见断臂之历史悠久,并且来自宫廷,上行下效,民间自然就更不当一回事了。
到了明清时候,断袖成风,龙阳盛行,尤其王孙公子间更是视若等闲,只要不是过分迷恋,家长们也不会太过干涉,因为都是打这么过来的。
以《红楼梦》而论,书中的男人大多有此癖好,贾珍、贾琏也都是此道中人。
其实,明清时期,对同性恋爱详加描写的小说有很多。以《金瓶梅》为例,西门庆这个天下第一色魔,拥有娇妻美妾无数,不时还要piáo • chāng狎妓,勾引人家老婆,从贵妇到民妇概不放过——如此sè • yù薰心,应该是个标准的异性恋了吧?然而他与家里书僮也有一腿,大中午在书房里偷行后庭之乐。
再如《弁而钗》、《宜春香质》、《龙阳逸史》等专以同志为题材的明清小说,因为一味宣扬娈童之恋,并且充斥大量sè • qíng描写,屡次被禁;但是公开印行的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李渔的《十二楼》、冯梦龙的“三言二拍”里,也多有表现龙阳之恋的故事,且纪昀还是位深得皇帝信任的大学士,可见表现断臂并不算错,只要不过分宣扬就好了。
晚清小说《品花宝鉴》是这类题材的个中皎皎者,主要描写了青年公子梅子玉和男伶杜琴言之间的忠贞爱情,并称为“情之正者”。但这也不妨碍梅子玉娶妻生子,而其妻对杜琴言也以礼相待。作者陈森是位落第举子,所以文采颇为清秀,其情在今人眼中虽然多少有些难以理解,其书却是文通句顺词赋皆精的,被称为“同人版红楼梦”也毫不为过。
不过,时移事易,在古时候盛行的风俗于今天未必合宜,所以事事有分寸,读者能够明确地分辨出读书的道理与现实的规范就好,本文也只是帮助读者朋友们更好地理解《红楼梦》成书年代的风俗和社会观点,并没有特别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