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县主(2/2)
付贵妃又是一颤,下意识四周望一眼,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自从年初宫宴之后,她和王徽就过从甚密,心里也确是十分喜欢这位性情大变的表妹,明里暗里帮了她不少忙,这次万寿节,更是从头至尾——若事情败露,她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的。
退一万步说,便算之前她和王徽依旧是断了音讯的状态,没有恢复感情,可就凭着这层中表之亲的血脉亲缘,一旦王徽犯事,她也是走不脱的。
这条贼船,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坐上了。
甚至不止她一人,她的爹娘,他们付家,还有万衍、国师……
“……姑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好女儿!”付明雪不由气苦,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我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这么个……大逆不道的表妹!”
王徽浅笑盈盈,“表姐心疼我,我是知道的。”
“叉出去!哪个心疼你了?”付贵妃剜她一眼,有点动了真火。
王徽叹口气,揉揉眉心,沉吟片刻,开口道:“表姐不须动怒,日后如何行事,我心里已有章程。你放心,十年之内,我不会举起反旗,况且也无需表姐主动做什么,你便在这庆熹宫里稳坐钓鱼台就好,一切自然有我……只是偶尔会有些小事,若表姐能仗义相助,那是再好不过。”
付贵妃面沉如水,只是不语。
“表姐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王徽笑眯眯一拱手,行了个礼。
付贵妃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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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就有整整三天三夜,付贵妃再没踏足偏殿。
王徽知道造反这种事,即便放在未来也不可小觑,更何况是等级阶层意识浓重的封建古人……她这表姐虽钟灵毓秀,要接受这种事,也是需要时间的。
她也不急不躁,安安稳稳呆在庆熹宫“养伤”,陶秉先每日都要来请脉,然后开出新的方子,显得她伤情十分沉重,但同时也在一步步慢慢好转。
终于,到了第四日上,付贵妃一大早就来到了偏殿。
彼时王徽正与濮阳荑喂招,濮阳荑功夫不弱,王徽也有意多让她几招,看看她的水准,两人就打得你来我往,十分热闹好看。
白蕖也一直住在庆熹宫中没有离去,此时见到她俩互打,也禁不住技痒,看了半晌就加入进去,顿时成了三人乱斗,一时呼喝声声,拳风腿影不绝,于之荣、玉蕊、小季子等人在旁看得不住叫好。
付贵妃站在远处愣愣瞧着,忽然觉得他们已自成一个世界,即便是王徽、濮阳荑这样的女儿家,在那个世界里,也可以恣意燃烧热情,将一身所学投以所用,哪怕最终难成……却轰轰烈烈、畅畅快快,不枉来此世间一遭。
而那个世界——自己走不进去。
心底深处就忽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惆怅和不甘。
忍不住就抬手,轻轻敲了敲院门。
院里三人就停了下来,众人纷纷行礼,只有王徽依旧站着,抱手微笑道:“表姐……可想好了?”
付贵妃抿了抿嘴,压下心中千头万绪,走了过去。
“一,我不会主动为你做任何事,但你若有求,我必应。”
“二,箐郎的想法我管不了,也不会帮你劝他,你若欲得他相助,便自己去使劲。”
“三,我要你答应……若最终不成,你无论如何都要保我莼儿周全。”
三句话说完,付贵妃定定地凝视着她,猫眼一般艳丽的眼睛,深处却好似燃了两团火焰,在熠熠生辉。
王徽收了笑,回望美人,表情肃然,缓缓吐出一个字,“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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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徽毕竟“伤在胸口”,又是为皇帝挡剑,救驾之功不可谓不小,在她“醒来”第三日起,乾清宫、坤宁宫,还有其他各宫的赏赐和慰问就流水价送了过来,付贵妃不闻不问,只命人都打包收拾好了,待王徽“伤愈”离宫之时一并带走。
大约到得第十日上,王徽“清醒”了一些,永嘉帝还亲自来探望了一次,言语间十分宽慰,又笑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毕竟她这身子今年也只有十六岁,在四十八岁的永嘉帝看来,自然还是个孩子。
王徽自不免作态一番,“……当时什么都没想,就是下意识就冲过去了,陛下爱民如子,那么子民反过来护着陛下,也是份所应当,臣妇不敢妄求赏赐。”
“话是这么说,但你一个女孩儿家,赏你再多,也不过都是些花巧玩物,”永嘉帝笑呵呵的,一直拉着付贵妃的手,“总得来点实在的……朕已打算把孙家的爵位再延替五代,把你的诰命提一等,俸禄和汤沐也与郡王妃比肩,你看如何?”
王徽面露迟疑,但只是一瞬,随即又笑着谢恩。
永嘉帝自然察觉到了,不禁皱眉,“可是有何不妥?”
王徽只嗫嚅半晌,却是不肯说。
付贵妃眼珠一转,就站起身来,“……陛下,且出来外头,臣妾与您说几句话,不好当着她说的,表妹面皮薄,听不得这些话。”
“哦?”永嘉帝饶有兴致,就吩咐濮阳荑,“好生伺候着。”便跟着付贵妃走了出去。
门一关,王徽就下了床,走过去听壁脚。
却听付贵妃娓娓而言,“……就说是个粗鲁又腌臜的,过门之前就纳了好几房小妾,过门之后不出一个月又收用了身边两个大丫鬟,还见天儿非打即骂,这阵子又抬了四房姨娘,婆婆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在家里可着劲儿压服表妹,至今还不让她接手中馈……”
声音就低了下去,不知又编排了些什么。
却听永嘉帝抬高声音,语气里有些许怒意,“……竟有这等事!只道那孙敏是个不成器的,左右爵位也快到头,到时就是庶民,朕也懒得管他,却不料后宅也是如此……”
两人语音又低了下去,听不太清楚了。
王徽就露了笑意,一摇一摆地躺回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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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日,孔全禄亲至庆熹宫,除了一如既往地带来大批珍贵赏赐之外,又带了一道明黄装裱的圣旨,后头跟着一大串宫女内监,每人手里都捧了一个红布托盘,上有红色五彩雉鸡朝服、双鸾翊珠宝冠、金册宝印等物事。
王徽仍然“伤势颇重”,只能卧床,无法起身,濮阳荑便代她跪在门口,口中道:“恕臣妇失仪,无法亲迎大伴……”
孔全禄就温言道:“无妨,这救驾之功,万岁一直感念在心。这不,圣旨一下,咱家就赶忙讨了这个巧宗儿过来宣旨,也算全了贵妃娘娘一片心意,再大的功劳,那也是世子夫人的。”
“啊,不对——”他忽然戏剧性地一顿,老脸笑得如一朵菊花,“现下这‘世子夫人’的名头,可该往后排排了……”
“正是呢,”付贵妃就跟在他旁边,妩媚一笑,接口道,“日后该称一声——长乐县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