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暗流(2/2)
当时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就私下请了太医院的心腹过来查这柄扇子,又让万衍拿到宫外去查,却都没查出什么来,没有麝香,没有红花,没有任何能导致滑胎小产、不利于孕妇的东西。
说来也怪,那扇子用料也普通,闻着更是没有半点味道,也不像是浸过什么药物的样子。
万衍见付贵妃离了那扇子就抓心挠肝的,心中十分怜惜,又实在查不出什么来,就觉着是女人有了身子,心性难免就有点古怪乖张,便很快就把扇子送回了庆熹宫里。
后来天气渐渐转凉,付贵妃对这扇子的念想也就渐渐淡了,再后来就收到了箱笼里,和一堆杂物放在一块,完全想不起来了。
若非王徽今日追问,让她苦思冥想,恐怕还记不起这事来。
王徽听着就拧了眉毛,心说这无色无味还能让人上瘾的东西可太多了,而且几乎每一种都对孕妇有害,不过古人化学技术水平落后,有些药品提炼不出来,中医自然也没法辨认。
不过这些常年深居后宫腥风血雨的嫔妃们,可没一个是吃素的,各人都有自个的手段和渠道,更别提那位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要弄到什么珍稀罕见、损人阴德的毒|药,只怕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于是就问,“这扇子是从何处得来?”
付贵妃嗔道:“这么久远的事,我能想起来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告诉你是谁给我的?”
王徽只好暂时放弃这个问题,又问:“那柄扇子现下可还在表姐手里?可否让我带回去察看一番?”
“在是在的,只是多年不用,早不知道压到哪里去了,”付贵妃眉头紧拧,“这样吧,这几日宫里头要忙起来……待忙过了这一阵,我就让人开了库房好生找找,找到了就给你送过去。”
王徽就笑问,“有什么要忙的?莫非表姐近日有什么喜事?”
付贵妃有些惊讶,睁大一双杏眼瞪她,“你不知道?七月初十就是万寿节了呀,陛下今年四十有八,虽不是整寿,但看中宫的意思,约莫是要着力操办一番的。”
王徽一愣,继而笑道:“近日事多,竟浑忘了,表姐也知道,这孙家素来上不得台面,也就这大半年来才有了些起色,以往万寿节,那是绝对没有他们的事的。”
语气里竟像是在说别人家。
付贵妃被她逗笑了,“打量着那不是你夫家一般!今年给陛下做万寿,看样子是得好好热闹热闹的,据说皇后还要召戏班子进宫献艺,就是那个近几年很有名的,叫什么来着?长庆班?”
“……长庆班?”王徽眼神一凝。
付贵妃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不是说四月里你公爹做寿,你婆婆还请了他们进府唱堂会吗。怎么样,那个台柱子,叫白什么的,是不是真有他们传的那样神?什么貌比潘安羞煞卫玠的……”
从古至今,但凡女子谈论起英俊男子,就没有人不是这副声气。
王徽笑笑,避而不答,思及白香官胸口的图腾,苗人的身份,还有什么“图谋大事”之类的,心里就觉得不太对,忍不住问道:“寻常勋贵府里都有自己养的私班,怎么教坊司里竟没有会唱昆剧的吗?还要费劲从乡野里寻那草台班子出来?”
“谁知道呢,不过长庆班名震江左,那可不是草台班子,何况皇后要故弄玄虚,标榜什么与民同乐,听取民间的声音,便是陛下也没法驳了去,”付贵妃撇嘴,忽又想起了什么,笑眯了眼,“深宫长日寂寞,不说别人,我可是盼着能见见那位白大家的真面目的。”
玉蕊在旁又担心,“娘娘,您这话可不能说出去……”
“也不嫌絮叨,知道了!”付贵妃啐她一口,又对王徽道:“那白大家唱得好不好?你若是喜欢,想多听一次,初十那日也来宫里进贺好了,给你们家要一份帖子,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
王徽面上不露声色,心下飞速盘算,就目前情形来看,白香官蛰伏金陵整整十年,从一文不名变成名满江南,其间所受磨难苦楚可想而知,估摸着不是身负血仇就是有别的大图谋,比濮阳荑的家仇恐怕只大不小。
一个戏子,还是古代封建时期下九流的戏子,职业生涯的巅峰是什么?不就是名满天下,而后被统治者掌权者召见,表彰一番,有了防身保命的东西,其他人再也轻侮不得,从此便可名利双收安享晚年吗?
然而看白香官那样子,这种“巅峰”自然绝非他所求,之所以千难万险也要达到这个巅峰,那自然是要借机办成什么事才对。
所以这次进宫献艺,对白香官来说肯定至为重要,就算他的目标不是永嘉帝,只怕也会是在座的某位贵人。
……不趁此机会搞搞事情,从而坐收渔利,那她就不是王徽了。
这些念头只在转瞬之间,她脸上就露出笑意,“能进宫听戏,这样好的事,这辈子估计也没几回,如此便请表姐多多费心了。”
付贵妃妩媚一笑,重新在美人榻上躺下,挥了挥手,“成了,没什么事你就走罢,左不过明后天的光景,就有人去你们府上宣旨了。”
王徽和濮阳荑就站起身,行了一礼,打算告辞。
然而就在这时,东配殿的西窗却忽然轻轻响了一下。
夏日酷热,即便屋里有冰,有时还是闷得慌,付贵妃又不爱熏香,屋里一向是窗户大开用来通风的,很是凉快,然而那扇西窗离美人榻颇近,窗外又恰好是一大片月季花丛,有草木的地方各种虫豸就多,即便窗上蒙了纱,还是时常有丑陋的臭椿瓢虫之类趴在窗上,付贵妃看了烦恶,这扇西窗也就一直闭着。
那一下声响极轻,付贵妃都没注意到,若非王徽一身功夫已练成,耳聪目明,又极为机警,只怕也是听不见的。
她猛地回头,刚好和濮阳荑的目光对上,子絮显然也听到了。
付贵妃和玉蕊有点懵,不明白这两人还在磨蹭什么,不刚还说要告辞吗?
却见王徽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噤声,口中笑道:“对了,上回我来,呆的时辰短,没见着荥阳公主殿下,不知殿下身子可好些了?表姐若有空,不妨领我去看看?”
语气如常,丝毫不变,却一步一步朝西窗挪去。
付贵妃心中一凛,毕竟多年宫斗杀出来的老将,虽还不明就里,却也知道肯定有问题,和玉蕊对视一眼,就抬抬下巴,嘴上说道:“嗳,还不是那个老样子,一日喂五六次奶,总要吐个两三回,再没有让人安生的,瞧着瘦了好些,我这颗心都快疼死了……”
在她说话的当口,玉蕊也镇定下来,快步走到各扇窗前,察看外面的动静。
濮阳荑和王徽自有默契,早随主子一道慢慢朝西窗走去。
不过几步的距离,王徽先一步到了窗前,一手按住窗棂,濮阳荑则轻轻拔出了栓子,一点声音也无。
王徽猛地推开窗。
午后的热浪袭来,窗外仍是那片绿茵茵的花丛,蚊虫被惊得四散飞开,远处传来隐约的蝉鸣。
一片静谧,窗外连个鬼影都没有。
王徽眼睛眯了起来。
付贵妃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嗔道:“你做什么吓人——”
然而不等她说完,王徽就合上窗户,转过身来,语气严厉而不容置疑,“立刻传令下去,紧闭庆熹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再把这个时辰所有不当值的宫人都传唤过来,现在,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