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1/1)
季坐在石板上,随手拣了几块石头丢进湖水里,看着涟漪一圈圈荡开。深不可测的天穹中没有一点儿星月,华光粲然的北极星早已不再升起了。湖畔湿漉漉、白晃晃的沙滩绵长地往北边铺去,再远一些就是起伏的山脉,阵阵清风吹拂着脸颊,送来缕缕松香。大地仿佛在浮动,轻微的响声就惊得回音滚滚,直到很远的地方才消失。
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出来看湖,自从黑暗降临地球之后,贝加尔湖的余晖便渐渐被遗忘了。在寒气袭人的冬寒下,瓦蓝色的雾霭像一条条带子,鸟鸣和渔船拍击木桩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清晰。
静谧被电话铃声打破,季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顾岐川的来电。
“什么事?”季吸吸冻得发酸鼻子,把身上的外套裹紧。
“第一批子弹做出来了,现在就给你送过去?”
“不用,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完了再送。两个月后才开始任务,时间有的是,别着急。”
“东西都是些不得了的家伙,一起运送动静太大,你不怕被收拾?”
季转着手心一个吊坠,说:“以前不都是这样的过来的吗?你觉得我会害怕什么?”
顾岐川哦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默。季也没说话,垂着眼睛摆弄吊坠,让风从他颊畔刮过。
“芥子还是传到了你手上。”顾岐川淡淡地说,“替我像你父亲问好,并向他表达我的尊敬。”
季笑了笑,语气却更加平淡了,淡得要被风吹走:“我会的,多谢你还能记得我父亲。”
他们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周遭飒飒有风,悉悉簌簌地钻进季的耳朵,像一群乌鸦在闹哄哄地交谈。天籁之下不闻人语,唯闻夜鸟啾啾、活水潺潺。他望着粼粼的湖面,看那些优美又细长的一排排浪花,觉得有些悲伤,如同穹宇般巨大的孤独正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给他披上御寒的轻衣。
耳朵上别着耳机,里面正放着《梦中的婚礼》,从他走出地下基地的时候这首曲子就在耳边单曲循环了。他想起了符衷弹的钢琴,想起了他的侧影和温柔的声音,就像一个精灵。
符衷给他发了消息,季看到了,马上摁灭了手机。他过了几分钟后又打开,回复道:我在湖边。
我可以上去吗?
上来多穿件衣服,天冷,冻得人打哆嗦。
符衷套上一件毛呢的风衣,略一思索后顺手带上了一件羊皮袄子。他刷卡出了电梯,微风迎面扑来,凛冽的松香和甜丝丝的杏子香味直往他肺里心里钻。符衷同样沿着公路的栏杆往山谷外走去,他陡然打了个寒噤,忙拢好风衣的领子遮寒。西伯利亚的寒风吹得他通体发冷,比北京的风不客气多了。
湖畔独自坐着一个人影,正抬头眺望着远山。符衷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季,他脚下加快了步子,将手里的一个纸袋包在羊皮袄子里保暖。符衷轻手轻脚地走到季背后,脱下身上捂热的风衣给他披上。季吓了一跳,回头便闻到一阵咖啡香气打头而来。符衷把热烘烘的咖啡杯在他凉飕飕的耳朵上碰了碰,顿时一股暖意化作流水淌入了他的心田。
“不是叫你多穿点衣服吗?你怎么不听话?”季捂着热咖啡问他。
“我知道您在上头冻得打哆嗦了,于是专门多拿了一件衣服上来。”符衷把羊皮袄子抖开来套上,在他旁边坐下来,“风衣被我捂热了,就借给您穿。您看,您都冷得不停搓手了。”
季看着他在自己边上坐下来,并没有赶走他。中午那时火花四射的交手仿佛也不曾发生过,他们谁都没提起。两人面对着湖水并肩坐在一起,中间礼貌地隔了点距离。
“天真冷。您怎么突然到湖边来?”
“没什么,就是想清清静静地坐一会儿。我的心灵好久没这么安静过了,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忘记我所经历那些痛苦,去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去想自己想想的人。”
季喝了口咖啡,咖啡没放糖,苦涩、厚重,就像他曾经的生活。符衷接了符阳夏的电话,季坐在一旁听着他与父亲的对话,低头静默地看看自己的手机,翻来覆去把玩着它。
听了一阵风后符衷问他:“您在想什么?”
沉默了好半晌之后季才开口:“想我父亲。”
一种忧郁从清凉的湖水里升了上来,像一个气泡般将季包裹住了。鸫鸟嘲弄而凄婉的声音在两人周遭嘀咕,虽然看不见它们的身影,但它们分明就在这四周。季怀着惆怅的心情撑着鼻梁,接下去说道:“我父亲同样在执行部里工作,不过他在十年前死了。他出了一趟任务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死在另一个时空,我没见到他的遗体,也不知道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