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酒入愁肠 化相思泪(2/2)
苏暖暖气恼,你是吐蕃人不在乎,可是我呢,我也是尚未出嫁的闺中女子。
而后净因不说话,每天在茅草屋内打坐练功,引得洛阳城之人风言风语,苏暖暖羞怒难当,正想一把火烧了他的屋子,却发现,原来世人真的不在乎她的名声。
起初她在洛阳卖酒,以才貌闻名,引得了许多人拍手称赞,后来明里暗里越来越多的人包藏祸心,对她威逼利诱,先前苏暖暖还能勉强应付,后来已是疲惫不堪,难以支撑,已有胆大包天之人,如那虬髯大汉一般,强逼于她了。
离了扬州太守公子的守候,孤身一人在洛阳,当真寸步难行,苏暖暖无可奈何,便欲随花落去,离开洛阳,一声不吭的净因却是接连出手,替她将祸害尽数扛了下来。
几度回合,苏暖暖已是离不开净因,若是无他在此,酒铺子早已关门大吉,苏暖暖心有感激亦有愧疚,感他仗义相助,愧自己坏他名声。谁知净因毫不在意,在洛阳一待就是半年,平日所需只有三件东西:烈酒,仗义出手,佛陀舍利。
故而烈酒取之不竭,仗义出手说到便到,只是佛陀舍利苦求未果。
“你今日帮了我,打跑两个人,算你二十斤酒,你要了五斤,还欠你十五斤,唔…算下来,你帮了我不知多少次,我已经欠你二百四十六斤酒了。”苏暖暖穿着棉絮布鞋,披着狐毛披肩,在净因的茅草屋前来回踱步,掐指计算,却是突兀捏住指尖,面色沮丧:“唔…这么多酒,一辈子都酿不完。”
“一颗佛陀舍利,抵十万斤酒。”
洛阳城晚冬的积雪随着月光下初春的暖风一吹,渐渐消融,净因望着那顺着屋檐沟壑渐渐流下的雪水,将台阶上的寒冰滴穿数个孔洞,却又难滴化那一整块厚厚的坚冰,这般模样,像极了当年扬州城内阳春白雪的样子,只是再难见到当年那个为了拯救百姓力竭昏迷的人。净因幽幽一叹,自己都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从他嘴里蹦出这般欺师灭祖的话。
“十万斤…”苏暖暖挑眉一笑,脚步哒哒,望着茅草檐下的灰衣和尚,轻薄调笑道:“十万斤酒,能让法师帮我一万次,一万次啊,可以要师傅跟着我一辈子,山高水长,我去哪儿,你便去哪儿,好生浪漫啊。”
“唉,可惜师傅要得那佛陀舍利,暖暖却是拿不出来。”
“那施主便为贫僧酿一辈子酒罢。”
“你…”月光下的苏暖暖面色变幻多端,月华披散而下,透过前额流苏,照在玉削般的葱白鼻梁上,缥缈绶带随晚风而摇曳,几如嫦娥下凡,可是眼前的和尚看也不看,只顾是将酒水灌进浑身皮肉里。
旁人以为净因是个吐蕃来的酒色和尚,可是苏暖暖心里明白,和尚手里只有酒,至于自己,约莫在他眼中就是个披着绫罗绸缎的佛陀舍利罢,一颗六七尺高的佛陀舍利。
“我是说,佛教有言:若依我为师者,不得饮酒,亦不与他饮。师傅这般大肆饮酒,可是徒增身后罪孽啊,这又是何苦呢?”
净因苦笑,不倒之身也被灌得七荤八素,直言道:“人生在世,谁没有几桩罪孽呢?佛陀远在西边,区区几盅酒水,贫僧不在乎,生前尚不得两全其美,哪管他死后洪水滔天。”
“两全其美…”苏暖暖嘀咕琢磨,突兀掀开净因身前茅草,一屁股坐在草堆上,手指离他面颊仅有三寸,“师傅告诉我,你有什么罪孽,你说难得两全其美,莫非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师傅是不是动了凡心?定是这样,我便说罢,有什么大风大浪,能将你折腾成这般模样,眼里除了苦味弥漫的桑落酒,便是醉倒心脾的女儿红,眼里除了酒,再无它物。”
净因抬头看了她片刻,苏暖暖的杏叶桃花眼似乎有一股魔力,任谁见着,都想将心事尽数吐露了出去,可是和尚虽然醉气熏熏,一身刚正内力却是流转胸口,佛门经文自行梵唱,对她的面目熟若无睹。
“施主…若是将佛陀舍利交给贫僧,贫僧自踏西天而去,不再强要你的酒。”
“也行啊,那我跟着你去吐蕃卖酒,逻些的寻常百姓,应该不会像洛阳城内这般难缠罢。”苏暖暖眨巴眨巴眼睛,片刻竟能装出三分乖巧,净因无奈苦笑,思索了许久,要自己对这个女子出手,以武功强逼她吐露舍利下落,还是做不出来,虽然酒戒杀戒尽数犯了,可是佛门教义始终扎根心头,始终难能违背俗世道义。就当是,自己与舍利子的缘分还未来临罢。
远处夜色里,一身淡紫长袍,面色妖异的琴武阳藏身柳树后面,远远观察围墙下茅草屋内散落出来的黯淡灯光,那里酒气盈天,此处冷笑连连。
自从他听得叔叔琴霁与伯埙在回纥大漠徒劳无功,铩羽而归,而那方霖又是救驾太子,夺得神药,又是生擒大汗,退十万军,入宫竟然受封了前所未有的女宰相,他便知晓,此生再难擒获这个女子,无论是武功还是地位,自己都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琴武阳又气又恨,昔日在这女人手里屡战屡败的场景不断浮现眼前,令他心头蒙上厚厚雾霾,几乎走火入魔,一年过去,武功未得寸进,卡在《九章经》三品境界难能寸进,二品犹如天堑,不知何时才能报龙虎山上被那二人连番羞辱之恨。
今日来到洛阳,偶然见到这个熟悉的卖酒女子,琴武阳不禁想要放声大笑,心道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我还抓不到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