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花河香乱人心(3/3)
“唉。”
方霖坐在芙蓉庵前的草地上,芙蓉庵青石斑驳,门环铜锈,素有沧桑之感,寺庙方圆一里之内,并无砖石,听闻是永溪的人挑着竹篓,凿了些青石,一块一块摞起来的,也不是历经了几代主持,倒是现在佛寺里只有神尼一人。以前陆远说此庵是玉仙子所建,现在她是不信的,这佛寺伫立在江南烟雨之中,已不知过了多少年,便是眼前这一片丛丛簇簇如云似海的花河,也比缘道惜年纪大的多,缘仙子便如南靖各地前来虔诚祈祷的香客一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可这花海,任凭雨打风吹,换了一片又一片。
冬有迎霜傲梅,入夏又是栀子花开。
“子迁你说,世间之人为何终日冤冤相报,不知疲倦。”
“心中有欲念,如何有疲倦。”
陆远盘坐在她身旁,手捧剑谱细细翻看,自他练成“地怯”剑诀以来,已是数日演练,熟烂于心,这剑气虽可自由施展,透体而出,看似威风,实则有形无势,难以伤人,那一日借千墨星剑之锐利,凝气成诀,稀里哗啦一通剑气电射而出,也只是伤及琴惮皮肉,未有大碍。陆远面上不说,心中却不甚畅快,按说田穰苴身为兵法集大成者,被天宝皇帝钦点为“十哲”,送进武庙供奉,配享香火,田齐大司马费尽心血所撰写的无上剑谱怎会只是这般威力,实是让人难以接受。
若是“地怯”也仅能与大琴殿三品修为之人过过招,料想最高境界的“天定”,也强不到哪儿去。陆远苦思不得解,莫非是自己内力太过低微,可内力低微,又怎能催动口诀,演化万千剑气呢。
“这样么,子迁你呢,是否心有欲念。”
方霖凑得近了,绫带摆动,拂过一阵香风,落入口鼻之内,吹得陆远眼神迷离,心猿意马,也不知这香味是那绵绵花河之香还是身畔处子清香,似真似幻,无法分辨。陆远正襟危坐,竖起剑谱,一如庠生子弟模样,目不斜视,轻声说道:
“俗世之人皆有欲念,只不过此刻我不想报冤,只想向道,探究武学极境。”
冤是有冤,不过第一次离云水乡远去时便报了,此刻虽不能说是心无旁骛,却也不能直言自己的欲念便在眼前罢,那真是厚颜无耻,如周亦染一般了。
“子迁,我亦无冤,我却也有心之所念,这么多年,虽说不至于无根浮萍,到处漂泊,算是有家可归,可我却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生自何处。”
见她盈盈秋水般的眸子蒙上一层雾霭,仿若看不穿前路,陆远心中痛惜,折好剑谱揣进怀里,正要伸手将她垂在前额的寸缕青丝拂动,突兀心中一动,耳边响起一阵“竖子,竖子”的怪戾尖鸣。
水榭之上油油青草扑成一张绿毯,离得远了看不清,只见有一只野鸡在草里耸动,离得近了,才知是那赤背紫羽的五色鹦鹉,五色鹦鹉不知发了什么疯,鸟喙大张,鸣叫不止,一对紫色羽翅挣得大开,几有翱翔九天之姿,可惜杂毛鸟身体甚小,非是那鸿鹄,徒有啁啾不止之声,不能一啸沃野。
丈外是一个三尺孩童,穿着一身朴素青色布衣,应是济海神尼为他缝补的,孩童垂髫,粉妆玉琢,看起来甚是稚嫩,此刻正聚精会神,作势要去扑那鹦鹉,这鹦鹉虽是禽兽,却见多识广,随天竺商人漂洋过海而来,焉能怕一个童子,与人相斗的本事,实乃驾轻就熟。此刻趁那童子飞身扑空之际,怪叫一声,伸出锐利尖喙便去啄人。孩童幼小,眼见一只磨盘大鸟抱翅而来,明晃晃的鸟喙泛着银光,一惊一惧,慌乱之下,倒退数步,岁微孩童步伐虚浮,力道飘飘,一个不慎,坠入水榭间的泥潭内,溅起泛滥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