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4)
公平地说,在三次长沙会战中,中日双方在作战中各有胜负,就伤亡比而言,中国军队的伤亡相对日军来说要大一些。但就战略目的及战略全局而言,日军未能达成歼灭国军第九战区主力,进而迫使国民**妥协屈服之目的;国军第九战区虽然损失了一些兵力,但却基本完成了国民**所赋予的保卫湘赣之任务。因此从战略层面上看,中国军队应是三次长沙会战的获胜者。
在中国的大后方重庆,国民**开动全部宣传机器将第三次长沙会战称之为“长沙大捷”,民众舆论也热烈响应,举国欢腾,各地民众奔走相告,慷慨解囊,仅慰问三军将士的医疗创伤捐款就达34万大洋。**《大公报》发自上海的报道《孤岛的国庆》称:“自从租界当局限定悬旗的日子以后,孤岛上已经四五个月不见国旗了。正当湘北大捷声中,青天白日旗又满街飞舞,激动着每一个人的热情,吐出一口窒悬已久的长气。”
蒋介石给薛岳发来贺捷电报,其中也掩饰不住兴奋之情:“此次湘北大捷,全国振奋,诚是为最后胜利之佐证,而对于人民信念、国际视听,关系尤钜。骏烈丰功,良深嘉庆。”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将军一时成了国家英雄。薛岳所独创的“天炉战法”成了扭转战局、拯救国家的里程碑,甚至有文章吹捧薛岳:“他的战略战术足以法天地之幽邃,穷宇宙之奥秘,为鬼神所惊泣,人事所难测,无以名之,故曰《天炉战》。”
对一种新战法,夸几句是可以的,一旦被吹捧成“法天地之幽邃,穷宇宙之奥秘”,就太过分了。
趁着长沙大捷的势头,第九战区参谋长吴逸志连夜组织人赶编了一出现代京剧:《新战长沙》。在剧中,司令长官薛岳亲自上台,头戴帅盔,身穿帅甲,前有马童,后有大纛,上面大大地写了一个“薛”字,两厢的龙套打着“精忠报国”的旗子,也不知到底是刘备还是岳武穆。参谋长吴逸志自然也不会闲着,他扮成诸葛亮,头戴纶巾,手持羽扇,身着八卦衣,也上台尽情玩了一把票。台上玩票玩得热闹,台下更是群情振奋,九战区的官兵们大声叫好,喊哑了嗓子。
薛岳和吴逸志两人关系极好,他们是保定军校六期的同学,在东征北伐时期就同甘共苦,是情同手足的生死弟兄。如此说来,战区司令长官和参谋长关系这么不一般,相互吹捧一下也是难免的。
抗战军兴以来,中国军队败多胜少,精神上实在太需要一场胜仗鼓励一下。
战后,第九战区对外宣布:此次会战共歼灭日军42190人。这数字有整有零,由不得人不信,而日本方面后来计入战史的伤亡数字是3550人,也是精确到一位数。交战双方的统计数字竟然如此悬殊,水分当然都有,不过中国方面的数字好像更夸张一些。
对此,蔡继刚只有苦笑。身为职业军人,他当然不反对宣传部门为提高士气进行某种程度的夸张,民众需要胜利的消息,中国人民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撑,适当地制造一些神话,倒也无可厚非。问题是,中国的职业军人如果也相信了这种神话,那可就危险了。
蔡继刚认为,这三次长沙会战的结果,究其原因是战争步入战略相持阶段后,日军大本营因兵力不足而调整了侵华战略所致。日军占领了广州、武汉后,对国民**采取以政治诱降为主、以军事进攻为辅的方针;与此同时,其军事战略方针也作了相应的调整,在军事上“除发生特殊重大和必要的情况外,不再扩大占领地域”,不再以攻城略地和抢夺物资为作战目的,而只以局部的战役进攻配合其政治、外交攻势,达成在全局上“不战而胜”解决中国事变之目的。因此,在三次长沙会战中,日军每次制订的作战目的都是以歼灭或击溃国军第九战区的主力、迫使国民**妥协投降为主,而不以占领地区或掠夺财物为主;其每次制订的作战时间都在两周左右,日军在作战中所携带的粮弹也以此时间为参照,一旦达成战役目的,日军都会主动撤退。
蔡继刚也承认,第三次长沙会战的确取得了不错的战果,薛岳的“天炉战法”当然是功不可没,但使用这种战法的机会只有一次,绝不能反复使用。所谓“天炉战法”,是将兵力在作战地带布成网状的据点,以伏击、诱击、侧击、尾击等方式,分段消耗敌军的兵力与士气,最后,把敌军“拖”到预设的决战地区,再围歼之。当时的日军主帅、第11军司令官阿南惟几被打懵了头,由于轻敌冒进,日军两个师团在长沙城下被合围,经过苦战才得以逃脱。
可以这样判断,日军并不是没有能力拿下长沙,而是没有占领长沙的计划,日军每次作战后的撤退是由其战略指导思想所决定的。
尽管人微言轻,但蔡继刚还是向军委会的长官们写出了战场形势报告,而且提出警告:“这一次日军对长沙志在必得,横山勇完全有能力拿下长沙。如长沙不保,日军的下一个攻击点肯定是衡阳,甚至有可能在攻击长沙的同时即对衡阳展开进攻。我统帅部应对当前的军事态势重新进行评估,制订出实际而有效的战略方针。”
报告送交到军委会便没有了下文,那些权高位重的大员们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反正没有人重视一个少将督战官提出的警告。
蔡继恒已经接到了通知,明天早晨有一班飞往衡阳的运输机,他可以搭乘运输机返回衡阳。他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归队了,越早走越好,省得夜长梦多。
如今他在羊街机场成了大名人,23大队指挥官罗伯特上校一见到蔡继恒就眉开眼笑。有一次他去酒吧,屁股还没坐稳,调酒师就殷勤地送上一杯龙舌兰酒。蔡继恒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没要酒呢。”
调酒师指了指吧台高脚凳上坐着的罗伯特上校:“这是罗伯特上校请你的。”
罗伯特上校向蔡继恒举了举酒杯,招呼道:“嗨,鳄鱼,今天天气不错。”
蔡继恒举起酒杯:“你好!上校,谢啦!”
罗伯特上校凑到蔡继恒身边,向他眨了眨蓝眼睛说:“鳄鱼,我有个建议,你可能有兴趣,想听听吗?”
“是升官发财的事吗?如果是的话,我当然想听!”
“你猜对了一半,发财的事我管不了,但如果你留在23大队,就可以当个中队长,这难道不是升官吗?”
蔡继恒一口把酒干了,他把酒杯放在桌上,起身说道:“对不起,上校,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更喜欢中美混合团,那里有我很多朋友,我愿意和他们在一起,谢谢你的酒。”
蔡继恒转身走开,身后传来罗伯特上校的声音:“鳄鱼,你想不想得到一架P-51?你先考虑一下,不必现在就答复我。”
蔡继恒的战绩表上已经有了击落敌机六架的记录,是真正的王牌飞行员了,如今他成了香饽饽,第14航空队的各级飞行主官都在打他的主意,谁不希望自己手下多几张王牌?可蔡继恒打定主意,除了中美空军混合团,他哪儿也不去。
在羊街机场的这段日子里,蔡继恒快闲出了毛病,谢天谢地,明天总算是可以归队了。他看望了藤野内五郎和中信义雄,并向他俩告别。然后又到机修车间找到老杰克,也想和他告个别,这一分手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老杰克听说蔡继恒要走,很是意外,这些日子他背着蔡继恒上蹿下跳,游说各级飞行主官,想把蔡继恒留在23大队。其实老杰克并不是要坏蔡继恒的事,他是舍不得蔡继恒走。
这是一条好鳄鱼,也是个好酒友。老杰克这样评价蔡继恒。
“鳄鱼,我知道,这里反正也留不住你,那你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不过……今天晚上要好好喝几杯,由我付账,以后谁知道还tā • mā • de有没有机会见面。”老杰克没好气地说。
蔡继恒才不想听他发牢骚,于是岔开了话题:“响尾蛇,听着,我有一个关于P-40的重大技术改革方案,你要听听吗?”
头脑简单的老杰克立刻上了当,他的思路马上被引到技术问题上,他诧异地搔搔头皮问:“P-40还能改进什么?连P-51都开始列装了,要是真有好的改进方案,干吗不用在P-51上?”
蔡继恒一本正经地说:“有一位杰出的科学家刚刚发明了一种装置,可以安装在P-40的尾翼上,当飞机需要加速时,只要一按电钮,‘通’的一声,飞机的时速就能加大到两千英里,飞越大西洋有两个钟头就够了。还有个好处,当你的飞机在战斗中受伤或出现故障,不得不迫降时,你不用费劲去找平坦的迫降地点,只要再一按电钮,机尾上‘砰’的弹出一个巨大的降落伞,可以把飞机毫发无损地降落到地面上……”
老杰克满脸狐疑地盯着蔡继恒:“鳄鱼,真有这东西吗?怎么有点像天方夜谭里的飞毯?一下子把速度加大,它的动力从哪里来?”
“响尾蛇,这就不是你的专业知识所能理解的啦,这应该是一种新型的火箭推进技术,还处于绝密阶段。老杰克,你可一定要嘴严点,千万不要对外人说。”
老杰克却钻了牛角尖:“这就奇怪了,这么小的一个装置,却能产生这么强大的推力,它的动力难道是压缩空气……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火箭发射产生的反推力?这……这tā • mā • de也不可能……鳄鱼,你告诉我,这位科学家叫什么名字?你放心!我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打死也不和别人说。”
蔡继恒把嘴凑到老杰克耳边,小声说:“你可千万要保守秘密,否则咱俩就死定了……”
老杰克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对我你还不相信吗?”
“那我可说了啊,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叫……蔡、继、恒,发明的时间是昨天夜里,地点是在梦里……”
“Fuck!该死的鳄鱼,我要扒下你这丑陋的鳄鱼皮!”老杰克终于发现上当了,他怒不可遏地向蔡继恒扑过去……
蔡继恒灵巧地一闪身,想躲开老杰克的攻击,谁知被一个装工业黄油的铁桶绊倒,老杰克顺势骑在他身上,从桶里抓了把黄油狠狠地抹在蔡继恒的脸上。
蔡继恒挣扎着连声讨饶:“我错了,我错了,今晚我请客……哎哟,你tā • mā • de抹到我鼻子上啦,鼻孔都堵住了,你想憋死我呀……”
老杰克的玩笑也有点大,这类黄油本来是用于飞机螺旋桨的轴承上起润滑作用的,往人的脸上抹就有些过分了。
“该死的鳄鱼,我发现你的皮肤很需要保养,干这活儿我还比较拿手……”
老杰克意犹未尽地又抓了一把黄油,准备继续惩罚蔡继恒。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闷响,老杰克的后脑勺突然挨了重重的一击,他顿时一阵晕眩,眼前骤然迸发出无数小星星……被压在身下的蔡继恒见老杰克的表情显出怪异,便停止了嬉闹:“怎么啦,响尾蛇?”
老杰克回头看了一眼,懵懵懂懂地说:“鳄鱼,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个女人在打我……”
蔡继恒撑起身子一看,惊呆了,只见赵湘竹手里举着一把木头椅子,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老杰克的身后。
蔡继恒惊讶地喊道:“姐,你怎么来了?”
原来沈星云带着赵湘竹把机场各处转遍了,也没找到蔡继恒,后来听一个地勤员说,他看见鳄鱼进了机修车间,于是她们就找到了这里。赵湘竹本就是个很情绪化的女人,平日里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落实在行动上。她一进门就看见一个身材粗壮、满脸络腮胡子的洋人骑在弟弟身上,用黄油在弟弟脸上乱抹,便认定这个洋人在欺负蔡继恒。于是赵湘竹又犯了大小姐脾气,管他是谁,谁欺负弟弟她就和谁拼命,赵湘竹情急之下抄起一把椅子,照着老杰克脑袋上就是一下。幸亏她力气小,后果还不太严重,老杰克只是犯了一阵迷糊就缓了过来。
沈星云一开始也被惊呆了,她没想到赵湘竹会突然出手,等弄清了误会,沈星云再也忍不住了,她望着老杰克的狼狈相放声大笑起来。
赵湘竹尴尬地连声道歉,老杰克揉着脑袋,嘴里嘟囔着:“真不可想象,这么漂亮的女人也会打人?不过……这也是我的荣幸。没关系,夫人,只要你高兴,以后随时可以照我脑袋上来一下。”
赵湘竹找了一团棉丝,一边给蔡继恒擦去脸上的黄油,一边数落着:“你说你,怎么就长不大呢?24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就算闹着玩也该有个分寸,有这么闹的吗?看看你的脸,就像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你哥要是在,看见你这副模样,非揍你不可!”
蔡继恒笑道:“老杰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他有一次还打算往我脸上涂油漆呢。”
老杰克怒气冲冲地揭发道:“那都是你先向我寻衅的,你这条鳄鱼坏透了,上次我在宿舍里睡觉,你溜进来在我眼皮上抹万金油……”
赵湘竹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和沈星云、老杰克道别后,赵湘竹和蔡继恒走出机修车间,两人沿着停机坪旁的小路边散步边聊。
蔡继恒解释道:“我和老杰克是朋友,在一起经常开玩笑,刚才我去向他告别,老杰克有些伤感,我就想和他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谁知让你误会了。姐,我以前还没发现,你是个敢说敢干的人,幸亏力气不大,不然老杰克要倒霉了。”
赵湘竹笑道:“别以为你姐是个女魔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动手,一急眼就什么都忘了,看来以后也得改改脾气。”
“我看不用改,有性格的女人倒有一种特殊魅力,只要别用椅子照我哥脑袋上砸就行。”蔡继恒调侃道。
“臭小子,这件事可不许和你哥说,这有损我的形象,听见没有?”
“不说,坚决不说!我懂,你要在我哥面前保持淑女风范,这很重要。我哥那个人太保守,哼,和我爸差不多,属于十九世纪的人。”
“住嘴!不许说你哥的坏话,他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精彩的男人,我长这么大,只做过一件最正确的事,那就是嫁给你哥。当然了,你这臭小子也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还没长大,和你哥比起来,还欠那么一点成熟和稳重。”赵湘竹毫不客气地数落着。
两人正闲扯着,只见沈星云骑着一辆自行车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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