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4)
厅长的口气缓和一些:“这个嘛……我倒可以向上面反映一下,不过批不批准我可不敢保证,当然,责任不在你啦。”
挂上电话,蔡继刚颓然瘫倒在沙发上,他悲哀地发现,那些手握重权的将领们,脑子好像根本没用在打仗上。
蒋介石、徐永昌、蒋鼎文等人的脑子出了问题,而盟军驻中国战区的参谋长史迪威中将的脑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近一个月来,沉寂的中原战场上呈现出越来越多的危机态势,美国第14航空队的侦察机发现,日军在黄河故道曲折处有大批运兵卡车向新乡以南开去,湖北北部的日军车队越过省界,向豫南信阳集中。沿长江有数不清的日军船舶在集结向武汉推进。第14航空队司令陈纳德将军向史迪威发出警告,认为日军在河南的部署是珍珠港事件以来最危险的态势,并建议4月份将驼峰航线的空运量提升至8000吨,立刻派轰炸机沿长江对日军船舶和九江、岳阳一带的交通线进行饱和轰炸。
由于美军机场大部在华南,B-17和B-24轰炸机载弹量和航程有限,难以对豫中战场提供密集支援,陈纳德准备调集飞机进驻汉中、安康一带的川陕机场,试图在日军过黄河之前将黄河铁桥炸毁。但史迪威认为,日军不具备在中国战场大举进攻的能力,陈纳德有些“大惊小怪”。第14航空队的第一任务是保卫成都的B-29轰炸机基地,其他的他让陈纳德“少管闲事”,对陈纳德的建议和行动予以制止。
对于轰炸黄河铁桥的建议,史迪威提出,必须由第一战区提供邙山日军桥头堡的防空火力情报,否则他“不便”派飞机轰炸。令人不解的是,美军B-29飞机轰炸日本本土时却并没有提出过这个条件。汉王城的国军驻军也根本拿不出对方的防空情报,事到临头就是想收集也来不及了,于是轰炸黄河铁桥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邙山桥头堡的日军似乎增加了好几百人,在拼命修筑工事。他们的阵地沿鸿沟在向东延伸,扩大了近两倍,虽然大桥已经修通,双方的炮击也停止了,但形势却一天天紧迫起来。
十万火急的军情报告打到洛阳,第一战区长官部的回复仍是千篇一律的措辞:
“注意警戒监视,不可轻举妄动!”
4月8日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一大早,汉王城守军阵地上传来一阵阵铃铛声,几个老百姓牵着牲口向阵地走来。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壮实的五短身材,一脸络腮胡子,一双小眼睛不住地左顾右盼。他左耳上夹着一支铅笔,头戴一顶脏兮兮的破毡帽,身穿蓝布长衫,腰围布腰带,还把长衫的前后摆撩起塞在腰带间,显得很精干。另外两个牵驴的都是短衣打扮的精瘦年轻人,黑布裤腿高高挽起至膝盖,一看就是庄稼汉。
一个国军少尉拦住庄稼汉:“嗨!往哪儿走呢?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去去去,离这儿远点儿。”
壮汉摘下帽子朝少尉鞠躬道:“老总,俺是西面王村镇铁匠铺掌柜,听说队伍上卖炮弹皮,俺来上门收购,也省得老总们费时费力往集上送。”
少尉上下打量了壮汉一眼,疑惑地说:“每次都是我们把炮弹皮送到广武镇李掌柜那儿卖,从来没人上门收购。再说了,也没听说王村镇有铁匠铺呀?”
这时连长急匆匆赶来,查看了两头毛驴的跨篓,没发现什么,他面露喜色地说:“这下好了,每次送货还得借后勤处的骡子,闹不好还要为分钱吵架,你是……”
壮汉赶紧又鞠了一躬:“老总,俺是王村镇的,铁匠铺刚开张五天,这年头生意难做,唉……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往后你这儿的炮弹皮俺包下了,俺比广武镇李掌柜每斤多出两毛钱,你看咋样?”
连长心中窃喜,表面却不动声色:“河防重地禁止闲杂人员入内,我让你们进来,还担着干系,不能让上面知道。每斤加两毛我犯不上,这样吧,每斤加五毛咱就成交了。怎么样?”
壮汉显得很为难,他咬咬牙,朝地上猛啐一口唾沫:“中!加五毛就五毛,这买卖俺做啦!”
连长立刻吩咐一个上等兵带两个年轻伙计去后面战壕搬炮弹皮,同时令少尉在此监秤记数,自己就回连部了。
壮汉笑眯眯地从藤筐里抽出一杆秤,耐心地等待两个伙计将炮弹皮搬来倒在地上,另外两个士兵用扁担将秤和藤筐抬起过数儿,由少尉在小本上记下数目。那壮汉从耳朵上取下铅笔,靠着大青骡也在小本上记着什么。
少尉心中很不高兴,心说有我记数就行了,你还记什么?莫非是不放心,还要跟我对账不成?国军军官都是有些脾气的,他们横行惯了,对老百姓从来不大讲礼貌。少尉冷不防一把抓过壮汉手中的小本,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正要扔掉,谁知这一瞟不打紧,少尉惊出一身冷汗,小本上记的哪是什么数字,居然是国军阵地上的工事炮位标记。
少尉大喝一声:“你是奸细!”他一把揪住壮汉的衣领。
那壮汉早有准备,他反手攥住少尉的手腕,熟练使用柔道投技,将少尉隔着大青骡摔了出去,砸在两个毫无防备的过秤士兵身上,壮汉闪电般从怀里抽出shǒu • qiāng连开三枪,随后掀掉青骡背上的藤筐飞身骑上,用枪柄狠命砸在青骡屁股上,大青骡一头冲了出去……
这一切都是在短短十几秒内发生的,阵地上乱作一团,连长从连部里冲出来,大梦初醒地狂呼:“日本探子!给我开枪,别让他跑了!”
哪里有人开枪,枪都在掩体边架着,士兵们乱哄哄地跑去抓枪,在狭窄的交通壕里挤作一团。
阵地工事里的机枪哒哒哒地响了,而壮汉已经骑着骡子冲进阵地旁的深沟里。连长气喘吁吁地带着士兵们赶到沟边,朝着跑远的日军探子开枪射击。谁知对面的日军大炮轰然响起,一个密集齐射就把阵地变成一片火海,连长和士兵们连个愣儿都没打,立刻抱头鼠窜,逃回掩体。
这次事件导致一名军官和两名士兵丧生,那两个搬运炮弹皮的年轻伙计被当场抓住,经审问后确系日军雇用的中国农民。连长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连请示都免了,掏出shǒu • qiāng当场就给毙了。
无独有偶,当天下午中牟县西堤守军防地上也出了事,是阵地最东端的几个哨位。
原来三个哨位的哨兵寂寞难耐,他们盘算离吃晚饭时间还早,便离开哨位挤到一个碉堡里,和两个机枪手推起了牌九赌钱。没一会儿,这五个士兵为出牌顺序发生争执,两位弟兄还动起手来,一个机枪手一拳把一个哨兵的鼻子打出了血,其余三个士兵连忙上前拉架。弟兄们正折腾得热闹,碉堡里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八个全副武装的“国军”士兵。在刺刀的威逼下,五个打牌的士兵被破布塞住嘴巴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士兵们瞪着惊恐的眼睛,战战兢兢地靠墙根儿站成一排,他们本以为对方会给个战俘待遇,谁知对方毫不留情,瞬间用刺刀将五个士兵钉在了墙上……
这是一支日军的侦察分队,他们的任务就是渗透、侦察、突袭。日军士兵们迅速擦干刺刀上的血迹,走出碉堡。三个人进入哨位扮作哨兵继续放哨,其余人则扮作巡逻队,沿交通壕的边缘大摇大摆向阵地纵深走去,沿途不停记录着守军的炮位、工事、碉堡的位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个炊事兵提着饭篮走进碉堡,见到碉堡里的惨状,他不由发出瘆人的一声怪叫,回身冲出碉堡朝天鸣枪报警。
“叭!”一声震耳的枪声打破了阵地上的宁静……
炊事兵鸣枪后还没来得及逃走,脑门上就中了一颗子弹,潜伏在哨位上的日军士兵迅速冲进碉堡里埋伏起来,一个中尉带着一个排的士兵朝枪响的地方奔来,和日军假扮的巡逻队撞个正着。
中尉刚喝了声:“口令?”日军特工队就开了火,国军士兵立刻还击,阵地上顿时枪声大作……国军伤亡了几个弟兄。日军特工队交替掩护着撤退,国军中尉一把夺过机枪狂扫,撂倒了跑在后面的两个日军士兵,其余人跑得飞快,越过碉堡朝河滩上跑去。国军士兵们蜂拥而上,突然碉堡里的机枪响了,国军士兵们在猝不及防中被打倒一片,其余人被猛烈的火力压制在地上抬不起头来。
那个中尉还算镇定,他知道碉堡已被日军占领,便带着一个下士翻身跳进交通壕,慢慢接近碉堡的后门。中尉一脚踹开木门,将两颗手**扔了进去。爆炸过后机枪声停了。中尉发现碉堡里只有一个日本兵,此时已被炸得支离破碎,而其余的日本兵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这两个事件同时上报到洛阳的一战区长官部,蒋鼎文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个时候哪怕是个白痴也会明白,日军的进攻已经迫在眉睫!他气急败坏地下令:“河防阵地全部戒严,守军进入一级戒备,加固工事,增加粮弹贮备,派出巡逻队日夜不停巡视,严密监视对岸一举一动。”
在一旁的蔡继刚跨前一步说:“长官,日军的进攻意向已十分明确,我建议向汉王城和中牟县西堤阵地增派兵力,并且向汉王城阵地两翼急调战防炮部队增援。还有……守中牟西堤的暂15军27师装备差,战斗力弱,我建议从85军抽调一个师加强中牟防务。”
长官部参谋长董英斌也表示赞同:“蔡督战官言之有理,现在部署还来得及!”
蒋鼎文不以为然:“你们怎么就能断定日军准在这两个地点过河?这极可能是敌人故弄玄虚,我们不可上当!再说了,85军抽一个师到中牟,他们守临汝的任务谁来代替?一个萝卜一个坑,丢了临汝你们俩谁负责?”
蔡继刚急了:“长官,这两个地点正好是郑州的左右两翼,如果同时被敌突破,郑州将三面临敌,实在太危险了!郑州一旦失守,马上会变为日军的前进基地,此地又是平汉、陇海两大铁路的交会点,敌军接济极为方便,而我军战况将会变得十分艰难!”
蒋鼎文干脆转过身子,慢条斯理地说:“小蔡啊,作战计划是军令部批准的,现已实施到位,怎么能临时变更?我负不起这责任,你小蔡更负不起!”
蔡继刚还要作最后努力,被参谋长董英斌连拉带拽拖到了室外。
董英斌小声劝道:“蔡老弟,再坚持就是犯上啦,何必呢?天塌下来有蒋长官撑着,管他呢……哎哟,老弟,你……你这是怎么啦?”
此时蔡继刚的眼泪抑制不住夺眶而出:“英斌兄,完啦,全完啦,我们的排兵布阵就好像十个指头按下十个跳蚤,哪个都不敢松开,没有任何防御重点和机动兵力,一旦被敌人突入分割包围,十个指头将挨个被斩断。到那个时候……我们几十万大军将死无葬身之地!”
董英斌叹息着:“可我们人微言轻,谁会听我们的呢?”
“上帝啊!求求你,救救我们中国!”蔡继刚泪流满面地祈祷着。
[1]
加伦将军原名为瓦西里·康斯坦丁诺维奇·布柳赫尔,1916年参加布尔什维克党,1917年组织赤卫队,翌年组建红军时任师长,1921年任远东共和国人民革命军总司令,翌年任军长。1924年化名加伦来华到广州,任国民**首席军事顾问。1927年夏回苏,曾任乌克兰军区司令员助理、远东特别集团军司令员,指挥过1929年中东铁路之战。后任远东军区司令员。1935年被授予元帅军衔,成为苏军最早的五元帅之一。1938年10月以“反苏阴谋”罪名被捕,随后被处决。1956年获平反昭雪。
[2]
黄色人种也称“蒙古人种”,具有下列特征:皮肤略带黄色或浅棕色,头发黑而平顺,颧骨突出,具有蒙古式的上眼皮皱纹。黄色人种有两个支系:亚洲支系和美洲支系。亚洲支系主要分布在亚洲的中部、东部和东北部地区。美洲支系主要指北美和南美大陆原有的居民如印第安人。他们是亚洲支系的人经过楚克奇海和阿拉斯加而迁至美洲定居的。故事中的土著人没有亚洲和中国的概念,他们只见过印第安人,因此把蔡继刚当成印第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