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1/1)
囚室房门打开时,沈云灼正低着头坐在床边给自己缠纱布,额角见汗,左胸口处微弱的血色透过纱布蔓延出来。
前辈忍不住再一次感慨,“从业几十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幸运的,那颗子弹要是往下偏两公分你就完了,上帝保佑。”
沈云灼沉默着没有应答。
应该说自己赌对了吗,当着他的面将那枚徽章放到夹层口袋里,相信他的枪法,以及不会真的给自己致命一击。
那人又不厌其烦地说:“所以我总是劝你们年轻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要牢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记得佩戴徽章,你看,受益了吧。”
旁边的年轻警察调侃道:“如果他像你说得那样佩戴在肩上,也许就没这么幸运了。”
沈云灼扣好扣子,倏地起身,“人关在哪里?”
“出门后右手边第三间囚室。”前辈回答后,有些不放心地问,“确定要这样做?洛克家族权势很大,就连杀了人都能轻而易举找人顶罪。你以交通违规的名义拘留了他一星期,上面听说后已经在反复施压了。而且目前你的处境非常不利,他们一定会在你任务失败的事情上做文章,等取证环节结束,判个两三年都是轻的。”
“我只需要十分钟,谢谢。”沈云灼的神情漠然且冷静,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
同事们互相给了个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金发碧眼的女警官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枚指虎,“当啷”一声扔到桌面,“干得漂亮点Aaron,老娘早就看那人渣不顺眼了!”
沈云灼套上指环,在掌心轻轻握了握,由同事带领着走进第三间囚室。
几秒种后,伴随着拳拳到肉的凌厉风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辱骂和哭嚎在拘役所里回荡起来。女警官掏了掏耳朵,随手按下收音机广播频道,将音量调到最大,然后跟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惬意地晃动起了上半身。
十分钟后,沈云灼从囚室里缓缓走出,他浅蓝色的警服衬衫被汗打湿紧贴在身上,额发凌乱地盖住眉眼,发梢滴着水珠,胸前的纱布被血迹浸透一大片。
音乐戛然而止。
前辈惊讶地看着他的模样,下一刻意识到不对劲,风一样跑进囚室检查,紧接着爆出一声惊呼,“救护车,快叫救护车!Aaron你疯了吗?他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
“死不了。”沈云灼取下指虎还给女警官,讽刺地勾了勾唇角,“只不过是余生都要躺在床上,在屈辱和痛苦中活下去了。”
做完这件事后,连日来压在他心里那些沉闷的感觉忽然一扫而空。
他越来越真切地体会到,当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并不能实现他想要的正义时,利用职务之便达成目的,不失为是一种有效的手段。在少年那天晚上讲述的那个故事里,骑士团长身上被众多角色乃至故事之外的人都寄予着希冀与厚爱,包括讲故事与听故事的人。
如果心愿能够跨越时间与空间得到传达,少年大概也希望他从谎言的世界里醒过来,推翻暴政,解救公主,做一个英勇而无畏的、真正的骑士。
只是现实世界与童话故事并不完全相同。故事可以停留在任何时间点戛然而止,而现实中,利用特权的同时也要做好承担后果、遭受反噬的心理准备。正如他刚才拼尽全力去攻击那个人身上每一处要害,而每一拳的力量都牵动着伤口,借由疼痛与撕裂感清晰地反馈回来。关于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沈云灼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月底,沈云灼经由上级派遣的跨境引渡人员看押,几经周折回到了总部。上层非常人性化地没有在初次庭审中直接宣判,而是给了他一个月时间养伤,并且在养伤期间负责撰写两年来外派工作的述职报告。
虽然禁闭室的环境闭塞压抑,但比起真正的监狱要好很多,况且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整理这两年来的所见所闻,以及他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因为没有明确自我认知与定位而发生渎职、需要深刻自省的部分。那些记述也许会加重组织对他的判决,但沈云灼自认为没有必要隐瞒。
他只是会偶尔想起那个意外闯入他无趣的生活里的少年。他是一只轻盈的蝴蝶,是他充斥着黑白灰、混沌不堪的精神世界里的一抹亮色。
蝴蝶是渴望自由的,所以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就此被困在监狱度过余生时,他才会用那种留恋的眼神去仰望那片湛蓝的天空。
同时他又是柔软而随性的,从不强加自己的任何观点给别人,哪怕总是时刻算计着来一场明显对自己更有利的交易,却永远将交易的主动权大大方方地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