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1)
纪绯川打了个哈欠,音色绵软带着一丝鼻音,“没胃口。昨天晚上那坛青杏酒喝多了,脑壳疼。”
他眼里聚了两汪水意,湿漉漉地朝沈云灼望过来,懵懂温软的模样让沈云灼想起了清晨松林间某种觅食的小动物。
“那我给你揉揉。”沈云灼来至榻边坐下,让纪绯川横躺着枕到自己膝上来,拇指抵着他两边太阳穴徐徐揉按起来,“这回知道了轻重,看你还敢不敢贪杯。”
纪绯川嘴角一翘,微阖的羽睫轻轻颤动起来,“明明你也没少喝,仗着自己酒量好,专会教训人。”
“你与我酒量本就不同,如何比得?”沈云灼手上动作未停,只道,“你要是知道分寸,今天就不会头痛了。”
纪绯川觉醒了大半,伸了个懒腰,撑着沈云灼的膝盖爬起来,笑嘻嘻冲他摆了个鬼脸,“我也就到了师兄跟前才放纵些,不然哪有机会让你疼我呀?平时一个人在外面可是处处小心,格外惜命的。”
沈云灼被他逗笑,捏了捏他的脸颊,“洗漱吃饭了。”
早膳时,两人闲谈提起名帖的事,纪绯川提议道:“你要是抹不开情面撵小少爷走,我帮你啊?”
“家里既然没有送信来,想必不是什么要紧事,留他在玄清山待一段时间也无妨。”沈云灼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倘若吃不了苦,待上十天半个月,他也就自己回去了。”
“你真打算收他呀?”纪绯川有些意外,“也教他剑法么?”
沈云灼道:“拜师倒不必,让他随新入门的弟子一道修习,磨炼一下心志也是好的。”
“那我也要!”纪绯川立刻放下碗筷,两眼弯弯像只正在谋算好处的小狐狸,“师兄还没教过我武功呢,咱们两个分开那么久,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天天黏着你,一直待到你烦为止!”
沈云灼口中说着随他喜欢,心底却忽地生出些促狭念头。
若真要待到自己烦了腻了为止,只怕他要一辈子都留在玄清山,再出不了这山门了。
沈云灼心里自有一分思量。
眼下纪绯川正是该四处闯荡增长见识的年纪,以前被关在五毒教见不到外面的世界,只学了些声色犬马与放诞言行,如今拘他在山中也无益,不如让他自己多走多看,还能多学些人情世故。
两人即便相隔山川万里,也时时有书信往来,纪绯川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忍不住自己跑回来,与沈云灼温存上一段时间,将途中见闻事无巨细地与他一一道来。加上京城那边有人关照,也不必担心他误入歧途。
这回纪绯川说不愿走了,沈云灼并未当真,只当他同往日一样撒娇,最多跟新入门的弟子混混脸熟,玩上十天半个月便罢。却不料纪绯川说到做到,等少年们进了山行了拜师礼,当真一板一眼地跟着那些弟子一道做起了早课。
每每五更天便早起练剑,一招一式毫不含糊,午后旁人去午休,纪绯川却捧着剑谱剑诀蹭到沈云灼身边,叫他讲给自己听,还时不时要在他面前比划几招,错了也不急不臊,只是笑眯眯地让沈云灼重新教他。
纪绯川身上是有些功夫底子在的,两年前沈云灼为他澄清冤屈,托峨眉派弟子替他取了峨眉金针,从那以后纪绯川便开始重新筑气调息,逐渐恢复了原来的功力。只不过于剑术一道上,纪绯川本就没有多大兴趣,也自知没有沈云灼陈落鱼那样的天资,也就懒得从头修习玄清山的武功。
那时恰逢元和真人闭关期满,听了纪绯川的意向也不强求,只是和颜悦色地嘱咐沈云灼,叫他看顾好自己的小师弟,但凡纪绯川哪日想学了,只管将毕生所学悉数教给他,说罢便一人逍遥远游去了。
沈云灼当日未解其意,直至某日与那同是年少成名的剑术天才酣畅一战之后,修为竟再度进益,臻至化境,才识得此生寿数恐与凡人有异,心中也愈渐澄明。
一切缘劫自有定法,强求不来。
虽洞察了恩师的良苦用心,他却并未对纪绯川明言。
纪绯川也不是糊涂人,心中开怀与骄傲自不必说,茶余饭后也偶尔打趣沈云灼,说等以后自己七老八十了,沈师兄风采依旧,不知道会不会嫌弃他。
打趣归打趣,他依旧我行我素,照常不误。
如今沈云灼观他那副勤奋刻苦的样子,以为纪绯川只是少年意气,想和沈云涵争一争高下,只图个有趣快活,因此并未往更深层去想,传授武艺时从来一视同仁,不加徇私。
在新入门的弟子看来,沈云灼平日里不苟言笑,为人清冷疏阔,虽然从未疾言厉色地训斥过他们,可自有一股威仪沉稳的气度萦绕周身,在他面前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丝毫不敢懈怠,唯恐从他面色中观察到一丝不豫或叹惋之色,以教他们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