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1)
“我知道!”一个矮小而面目粗陋的男人挥了挥手。所有人都向他看去,他还从未受过这么多人的关注,面皮顿时微微发红,语气中透着激动:
“我亲眼所见,那人是被山上的狼咬了之后,被旱魃上了身!啊呀,他满地打滚,见到有人挑着水桶过来,就吓得嗷嗷叫,哭着喊着要家人把家里的水缸砸了,还怂恿别人要把白狼河填上,说是那河水里有鬼哭声,他夜里一听到,就难受地要撞墙!”
“对对对就是这样!”另一个人道:“后来那个人就发疯了,见谁咬谁,他家里有两个人都被他咬了!这不是被邪祟上身又是什么?谁沾上谁倒霉!
“可不是嘛!什么恐水症,天底下哪里这么邪乎的病!就是旱魃上身!”
“还有四年前那一次,那人好像是被野狗咬了,沾上一点水就吓得浑身打哆嗦,一看到白狼河,站都站不稳,也是说要填河!嗨,要不是他后来被几个道士赶出城,不知要害多少人啊!”
“看来这晏大人就是被旱魃上身了,不然好端端的,他为啥一下山也要派人去填河!”
“一定是这旱魃又回来了,他这是要报复,才专挑了一个大官上身。什么地震啊,都是瞎掰!骗咱们的!”
“我听说过,一次大地震之后,好多年都不会再震了,安全地很。我看啊,就是这旱魃在扯谎报复,他就是要把咱们都赶出城去,好霸占咱们的宝地!”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尉瑾着急道:“秦川城是真的快保不住了,不信你们登上白苍山顶朝下看,城周围的地都塌了啊!”
百姓们一个个满眼不信任地盯着尉瑾,有人啐了一口,指着尉瑾的鼻子骂道:“看来你也被这旱魃邪祟迷惑了!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白苍山上都是吃人的野狼,你想骗我们上去,是何居心?呸!!!!”
此言一出,百姓们更加群情激奋,不少人握紧了拳头,高高举起的镰刀,和手中的石块做出攻击的姿势,唯恐下一个瞬间,就真的会有什么可怕的怪物突然从晏长清的身体里蹦出来。
“这人已经不是曾经的晏大人的,大家不要怕,一起上!”尖利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声音的主人,果然都是那些被晏长清断了非法财路,积累着新仇旧恨的富商财主。
而被他们怂恿的百姓们,也和他们同样激愤,原因却更简单些。
他们有些本来就是雇农,捧着财主们给的饭碗,自然要替主人办事。饭碗是第一位的,至于黑白对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有些则是舍不得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嫌弃补偿金太少,想趁此机会试试能不能再多捞一点。
还有一些,则是为了财主们给的几个铜板,过来陪着助威的。
但更多的,则是平日里最普通平头百姓。闭塞偏远的环境里,这些百姓是未受开化的大多数,愚昧、迷信而人云亦云。他们并未与晏长清有什么仇恨和瓜葛,其中不少人甚至还受过晏长清等人的恩惠。但他们却是这乌泱泱的人群中,最笃信晏长清就是邪祟的人。
“快把这脏东西赶出去!决不能让他再祸害秦川城!”
“打死他!打死他!”
几声呐喊和咒骂声仿佛是突然溅入热油锅的几滴水,人群再一次沸腾,厮打着,激愤着,纠缠着。
何离大声嘶吼着冲向越聚越多的人群,和府兵们手拉手,竭力用脊背和胳膊组成人墙:“你们疯了!我以身家性命担保,晏大人绝不是——!”
哗——地一声,只见有人端着一大盆凉水,越过松垮的人墙迎面泼来,尉瑾惊呼一声想要挡,可是已经晚了。
这盆混合着符篆纸灰的脏水,大半都直接泼到了晏长清身上。在尉瑾凄厉而愤怒的嘶喊中,晏长清身形一晃,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尉瑾一把攥住张财主的衣领,目眦欲裂地吼:“你居然敢!你居然敢!!!”
张财主悄悄将刚才趁人不备,狠狠敲在晏长清膝盖弯处的铁棒收入长袖,冷笑一声,一把挣开尉瑾的手,冲着众人喝道:“大家快看哪!晏将军不是百战百胜的银面阎罗吗?可是现如今,一盆凉水而已,就把他吓到站不起来!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旱魃!旱魃!”
越来越多的人群涌上来,挥舞着拳头,飞溅的唾沫,疯狂的呐喊,怨毒的眼睛,如暴烈的龙卷风一般,不顾一切地席卷着想要抗拒它,反对它的一切。而龙卷风的中心,只有一个瘦削的身影,看上去是那样孤独。
晏长清低着头,死死地咬住嘴唇。冰冷的,脏兮兮的水弄脏了他的头发,又和额间的冷汗混合在一起,一滴一滴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