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1/1)
张独眼问道:“依你看,若是铸剑庄不值得,我们又该与谁攀交?”
冯广生答道:“东风堂。”
张独眼又是一怔:“原来你早就有打算了?”
“是啊。”冯广生点点头道,“大哥秉性挚纯,就只看着眼前的希望,可是,总要有个人替他看看背后的深渊,考虑最坏的情形。”
张独眼道:“东风堂起家尚短,为了稳固江湖地位,多有不义之举,老当家生前便对宋堂主的手段颇有微词,不愿与之深交。”
冯广生道:“所以老当家已经不在了。”
这话里带了尖刺,却又刺得恰到好处,正中几个人的心田。
他微微一笑,换了个口吻道:“君子自然只愿与君子深交,可天底下有几个真君子,在我这个庸人看来,倒是宋堂主更坦诚一些。不瞒各位,我早就与宋堂主见过面,他是个有远见卓识的人,他正在谋划一件大事,一件从来没有人敢想的大事。依我看,这件事恰巧我们西岭寨的机遇所在。”
这一番话成功地勾起了六人的胃口,张独眼迫不及待地问道:“究竟是什么大事?”
冯广生道:“我现在还不能说。”见对方脸色一冷,便又在笑容中挂上几分歉意,颔首道,“我并非有意相瞒,只是各位尚且对我有所怀疑,我就算说了也是白说。等到各位像信任安广厦一般信任我,愿意与我共进同退,我再坦诚相告不迟。”
张独眼猛地站了起来,道:“好!老子憋了一整天了,不妨就赌一把,追上去看看安广厦的去向,看看晏千帆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倘若果真如你所说,往后我便死心塌地信你。”
一番话吼出口,张独眼的神色竟也开朗不少。对他而言,背叛西岭寨的念头就像是冲入鼻腔的烟草味,起先太过浓烈,太过迅猛,使他本能地感到抗拒,但味道在喉咙深处化开后,却成为畅意的源泉,驱散了长久盘踞心头的苦闷。
冯广生为他点起麻烟的时候,也点燃了他藏在心窝中的希冀。
最能蛊惑人心的东西,莫过于绝望深处的点点星火。
冯广生不禁勾起嘴角,在将尽的夕阳下露出笑意。从前他势单力薄,但往后便不同了,若是得到面前几人的支持,便等同于得了大半个西岭寨。长久的悉心经营终于结出果实,眼前的人已经迈开脚步,沿着他铺设的路,迈进属于他的赌局中。
他的目光扫过六人的脸,道:“待我重振西岭寨,绝不会亏待各位。这些年的委屈不能白受。往后各位一定有荣华富贵可享。”
荣华富贵,这是安广厦的追随者绝不敢挂上心头的四个字。晏千帆的声音好似潜入水底的钩子,悄无声息地勾出每个人心底蠢蠢欲动的渴望。
张独眼在心底渴望着,脸上反倒挂起凛然之色,道:“我不图你的回报,我只是为了西岭寨好。”
冯广生微微点头,道:“对,我们都是为了西岭寨好。”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秘密,谁说安广厦一定没有呢?冯广生想,原来他根本无需逃走,倘若憎恶头顶的太阳,不如就将太阳射落,哪怕一次失败,也要继续尝试第二次,如同后羿射日一般,将一个又一个太阳拖入凡尘,玷上污垢,直到背后的影子再也无法绊住他的双足,他便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张独眼问:“你知道晏千帆拿了莫邪剑,会去什么地方?”
“我知道,”冯广生点头道,“去钟声敲响的地方。”
*
瀛洲岛东岸是背离大陆的一侧海岸,与西侧不过数里之隔,景致却大不相同。从西岸远眺,尚能看到对面陆地的轮廓,以及更远处群山勾勒的淡影,但若站在东岸边,面前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举目茫茫,空无一物,好似到了世界尽头一般。
这些天来,汹涌的海潮从未停歇,黄昏邻近,海风的呼啸更加尖利,三尺高的浪头拍打着海岸,一下接着一下。若是盯久了,就连水中的礁石仿佛都在摇晃,令人不禁怀疑,这般单薄瘦小的岛屿,是如何挨过千年的冲刷,一直留存到今日的。
或许它早该被海潮吞没了,或许在它的前方,在粼粼白浪模糊了视野的地方,曾经还矗立着许多和它一样的岛屿,它的兄弟,亲族,如今都已没入海底,身上挂满贝壳水草,棱角被打磨得圆润平滑,长满珊瑚。只有瀛洲岛还固执地站在原地,独守着无尽的苍凉。
苍凉的岸边有一座石塔。
石塔建在一片凸出的岸崖末端,周遭礁石遍布,露出水面的部分像是被刀削过一般嶙峋,漆黑的颜色使人望而生畏。这样的海岸是断然无法泊船的,每一块礁石都有撞断梁骨,刮漏船底的本事,若是运气不好,难免船毁人亡。就算侥幸不至沉没,也难免搁浅在石滩之间,进退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