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2/2)
疤痕从额头起,顺着鼻梁割过下颚,鲜血涌出,好似阴沟里的泥浆,使他原就脏皱的脸变得更加丑陋。
段长涯侧刃抽臂,剑锋如惊雷一般擦过,挑中无讳的手腕。
无讳手里的匕首铿然落地,血花在空中甩出一道鲜红的痕迹。
方才那一招,段长涯已挑断了他的手筋,此刻别说是持刀,就连一条虫子他也捏不动。
可他却依旧没有倒下,没有让开,依旧用已经无法握紧的拳头胡乱挥舞,活像是垂死挣扎的跳蚤。
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一个逃得过段长涯的眼睛。
但他身上有一种东西,那种扎根在更深处的愤恁和哀怨,以及两者长久纠缠所生出的决绝执念,段长涯不论如何也看不透。
无讳已被锥心刺骨的痛觉淹没,痛得几乎无法思考,可是在一片绝境之中,他的心底竟生出欣然的快意。
他去过比眼前更加深重的地狱,那一次他遭受背弃,众叛亲离,这一次他却心怀挚情,为护人而割舍。同样的疼痛在不同的情境下,竟会带来决然相反的感受。
他不奢求有人懂,世人永远也不会懂得他。他深知自己的恶处,他的心魄早已变得漆黑,死后注定要堕入地狱继续忍受罪业焚熬。然而,并非所有的挚情都源于善,就像并非所有的花木都喜爱阳光,有些种子只在阴暗处生根,在淤泥里抽芽,在污垢中绽放。习惯欣赏美的眼睛,永远也看不到它们的存在。
美有千般雕琢,万般修饰,如雾中花,水中月。丑却是单纯直接的,不掺杂半点虚假。
他向背后草草投去一暼,无奈眼帘被鲜血模糊,已看不清不忌的影子。
下一刻,他的膝上一痛,双腿霎时间失了力气,原地跪了下去。
段长涯纵剑一抹,将他的两条腿筋一齐挑断。他像是被折断翅膀,斩断脚爪的乌鸦,坠入深深牢底,再也无路可逃。
——正与那些被他逼上绝路的无辜女人一样。
天地如囹圄,善者也好,恶者也罢,都不过是这苍茫人世间的囚徒,不论出走多远,都永远难以摆脱宿命的禁锢。
*
不忌一样没能逃开。
他被人拦住了去路,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扬长而去,跌跌撞撞地钻入不远处的树丛。而他甚至没看清拦路人的动作,肩膀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击,踉跄着退回包围圈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