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1)
兰景明被打懵了。
他脑中满是浆糊,不知为何周身疼痒绵密不断,如万针攒刺那般,还有人拿他出气,他浑身痉挛颤抖,将被褥裹进怀中,两臂拢住自己,悄声哽咽起来。
以往清醒时候,他绝不会放任自己这般软弱,可眼下不知怎的,五感丧失令他天旋地转,生出没来由的恐慌,他循着本能愈蜷愈紧,愈缩愈深,想将自己挤压成米,沿缝隙滚落下去。
赫钟隐掰过兰景明手脚,将人按进怀里,不让这人抠挠自己,断裂指甲抓完被褥便往身上挖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折腾几下便破皮流血,青紫皮肉外翻,这人瞧着像不会呼痛,若是没人拦他,能把全身皮肤尽数抓烂。
这般缩在被里,眼见就要呼吸不畅,赫钟隐四下打量,上前拉好外帘,抱来一床柔软新被,抽出原来那条,用新的将兰景明裹住,松松圈在怀里。
这被褥绵柔松软,盖在身上柔若浮云,不似之前那般难捱,兰景明挣扎不动,虚虚闭上眼睛,鼻间血流流了又抹,抹了又流,腥气久久弥散不开。
赫钟隐哄小孩似的将人抱着,巴掌再舍不得往下打了,这孩子容颜清秀,看着与修竹年岁相仿,似乎比修竹还要小些,若是在常人家里,许是爹娘宠着爱着,舍不得放出门去,在这里却要强忍疼痛不敢喊叫,不知吃过多少苦头,养成了这幅性子。
趴在腿上的侧颊消瘦苍白,没有一丝赘肉,赫钟隐眉心直跳,隐约忆起数年前翻阅族中古籍,在枯黄书页里翻出的小字,那小字破破烂烂,被水火烧过泡过,只能依稀辨认出来。
丹凤红凝丸于常人而言是滋补圣品,对巫医族却是穿肠毒药若服用此丸过量,会致五脏衰竭七窍流血,五感尽皆丧失,周身痒痛不止,皮肤皲裂脱落,如被万蚁啃咬
赫钟隐咬紧牙关,胸口如被岩浆滚过,烫出血肉模糊的烙印。
丹凤红凝丸长在悬崖峭壁之上,寻常人家寻来一株都是天方夜谭,若要长久服用,除非
兰赤阿古达的面容闯入脑中,赫钟隐攥紧拳头,只想拔剑挥出,将那项上人头斩落马下,召万千铁蹄踩踏过去,踏成碎渣散在风中。
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
桩桩件件如藤蔓缠绕,严丝合缝拢在一起,若有一分一毫差错,便会满盘皆输。
第82章
若是在心底埋下一颗种子,它会生根发芽,顶开泥土开花结果,长成参天大树。
赫钟隐坐在塌边,手指埋进兰景明发尾,轻轻摩挲几下,那碎发簌簌飘落,在指间散落开来。
丹凤乃是世间珍宝,非常人所能寻来,若这桩桩件件能拼凑起来,北夷之中定有叛徒,为兰赤阿古达出谋划策。
可当年背后有骑兵追赶,前方有悬崖峭壁,四周狼嚎阵阵,箭矢穿过小腹,孩儿自雪坡滚落,这些都是真的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婴孩,不可能水米不沾撑过几日,难道是被人救了?
赫钟隐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张口捋清脉络,怀中人眉头微皱,嘴唇颤抖几下,耳蜗溢出血线,沾湿大半脖颈。
赫修竹端着药碗回来,见状忙跑上前来,取出白绢细细擦拭,即便是素不相识的病人,见人痛苦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眼前这似乎是他弟弟的人了。
白绢染上星点血迹,眼见不能用了,额前碎发久未修剪,挡住大半眉眼,露|出苍白干裂的嘴唇,赫修竹蹲在塌边,左右打量半天,只觉这人眉眼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那些疤痕被掩住了,清秀面容如同莲荷,被水雾浸染开来,赫修竹忆起过往种种,不由得坐回塌边,揉捏手上关节,不知如何是好。
若将爹爹说过的那些拼凑起来,他先是对眼前之人隐有好感,得知这人是将军妾室,好感未曾发芽便被扼杀在襁褓之中,后来得知将军想八抬大轿娶人入门,再之后便是这人摇摇欲坠坐在自家院墙上面,比朝廷通缉犯还要可怖,现下又似乎成了失散已久的弟弟……
赫修竹暗自叹息,只觉自己心智厚如城墙,若是常人遇到这些,怕是要两眼上翻厥过去了。
“药凉了,熬碗新的过来,”赫钟隐道,“放些灵兰进去,苦味会冲淡许多。”
“明白了,我再去煮些粥来,”赫修竹道,“爹爹换身衣衫,这样会受凉的。”
赫钟隐坐在塌边,只裹一件外衫,浓密金发如流云垂落,遮掩大半胸口,澄澈眼瞳似林间朝露,蕴藏剔透如玉的华泽。
简陋屋舍似被朝阳映照,烛火熊熊燃烧,屋外白雪皑皑,赫钟隐如同遗世dú • lì的松竹,立在云雾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