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1)
他也听嫂嫂说过,大哥还未成年便披挂上阵,随父亲南征北战征战沙场,其间数次死里逃生,后背那疤便是被敌人用双刀划的,回营后大哥烧了三天三夜,若不是素来体健,且幸遇良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一念及此,陈靖再没有兴师问罪的气势,他坐立不安,来回踱步,连屁股上的疼都给忘了。
屏风内哗哗水声不断,陈瑞自顾自舀水净|身,当陈靖是个不存在的,陈靖徘徊半晌,数次想凑上前来,贴近了又被水浪冲开,灰溜溜退回原地。
“过来,”陈瑞道,“为我擦背。”
陈瑞说着,递来一块布巾。他嗓音和缓,不再有剑拔弩张的味道,陈靖期期艾艾凑上前去,接过沾湿的布巾,帮兄长擦拭背脊。
水声连绵不断,隔着几道屏风,盖过交谈声音。
“陈靖。”
“弟弟在。”
大哥很少连名带姓叫他,心情好是弟弟阿靖,心情不好是小兔崽子,称呼千变万化,吊的陈靖像蒙眼渴求萝卜的驴,不知何时能侥幸甜上一口。
现下连名带姓叫他,这萝卜非但没吃进嘴里,还啪嗒一声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狡兔死,走狗烹,阿靖可曾听闻,”陈瑞叹息出声,“锦衣玉食受人敬仰,却如履薄冰,不敢有半分懈怠。”
兄长平日里对他吵闹捣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他当做长不大的孩子,很少这般推心置腹交谈,但他不是嗷嗷待哺的幼子,兄长刚出此言,他便拧紧眉头:“父亲兄长为朝廷鞠躬尽瘁,朝里竟忌惮我们?”
“呵,”陈瑞笑道,“古往今来,幸为开国功臣者,有几人能得善终。”
陈靖耷拉脑袋,手中布巾上下,半晌才咬牙怒道:“那就干脆举兵反了,好好成全他们!”
“胡闹!”陈瑞从水中站起,探手揪来陈靖,将人压在桶边,蒲扇似的大掌拍下,啪啪两声脆响,皮肉揍成波浪,“父亲征战二十余载,最后以身许国,才换来天下太平,你个小兔崽子两眼一闭,便说出这种浑话?谁教你这般口不择言,今日就把你屁股打烂!”
陈靖疼的龇牙咧嘴,吵闹不休,木桶里水声四溢,掀起潮涌般的浪花,一时里面叱责嚎叫不断,外头婢女家臣们不忍靠近,纷纷退出庭院,还有人去给周淑宁通风报信,盼望她派人来平息矛盾。
“我说的,我说的哪句不对,”陈靖手脚并用躲避,游龙摆尾似的,将腰腹卷成波涛,“那几个搔首弄姿的女子,也是朝里送来的吗?嫂嫂怀有身孕,你还去乾春阁听曲!嫂嫂该多伤心哪?若嫂嫂没有孩子,你是不是还要灌溉良田,开枝散叶,让我做上千百回叔叔,陪一群小屁娃娃上树抓鸟,下水捞鱼?”
陈靖在外头还能装个翩翩公子,在家里便是牙尖嘴利原形毕露,惯会拱出火气,火上浇油的本事是一等一的,陈瑞本还念着他屁股青紫,伤势未好,不想苛责于他,只想随意打两下泻火,可这小兔崽子着实口无遮拦,无法无天,不揍明白怕要酿出大祸,陈瑞再没有兄友弟恭的心思,那蒲扇大掌抡起风声,左右开弓,直将那青面馒头拍成紫面馒头,硬邦邦坠在腰间。
陈靖鬼哭狼嚎,左右闪躲,陈瑞咬牙切齿,大掌纷飞:“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是多少年前老祖宗留下的规训,怎生到了你这小兔崽子这里,没有一句肯听!”
“老祖宗都入土多少年了,还能蹦出来不成?”陈靖捂住屁股,化成一尾游鱼,在房里四处窜逃,“我只知嫂嫂殚精竭虑,操持家中上下,打理的府中井井有条,你若在外勾三搭四,便是对不起嫂嫂,便是恩将仇报!”
陈瑞额角直跳,胸膛上下起伏,瞥到墙角鸡毛掸子,抓住便凌空抽来,陈靖见大事不妙,顾不得甚么兄弟情义,脚底抹油便蹿出门去,活像一只猿猴,没入丛林不见踪影。
陈瑞追出门去,甩掉手中器物,两眉竖起声如洪钟:“拿板子过来,我今日便要替父亲管教孽子,不将他揍得懂了规矩,我便跟了他姓!”
他盛怒之下,已然忘了两人同出一脉,家臣们俱不敢出声,纷纷眼光四散,到处寻找救兵,远远见到一紫裙女子过来,家臣们松了口气,四散给她让路,她是周淑宁娘家陪嫁过来的婢女陆文墨,从小陪周淑宁长大,两人以姐妹相称,关系素来亲厚,来到陈家后更是忠心耿耿,帮周淑宁操持上下,在府里颇有分量,连陈瑞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陆文墨行到近前,躬身毕恭毕敬行礼:“老爷息怒,夫人突感不适,请老爷拨冗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