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1/1)
晗王闻言冷笑道:“这就是出家人的慈悲为怀吗?倒不如直言真相,还不必口出诳语,犯佛门之戒。”
君子游没听见似的,顾自讲了下去:“老尼自小教导灵婴向善,因此灵婴对‘抛弃’他的母亲从无怨恨,随着年龄增长,对母亲的思念越发难解,于是他收拾行囊,拜别老尼,独自下山开始了漫长的寻母过程。”
说到这里,他停顿许久都没有继续讲下去。
李重华转动浑浊的眼珠看了看他,静静与他相持,没有多言的意思,那人算是自讨没趣,许久才再次开口。
“他遍寻世间却找不到母亲的踪迹,在人间历练数十年,品尝人生百味,感受悲欢离合,即使早就猜到自己所寻的真相,仍是不肯放弃,最后抱憾而终。”
至此算是听完了这个故事,李重华沉吟着道出自己的看法:“一生平淡,无起无落,枉为灵婴。”
“是吗,也许只是被我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呢?或许他这一生百苦尝尽,受苦受难,陷在末世的漩涡里,为救世救民而献身,却不被人认同和理解,到最后还是为自己在意的人死去。”
“你在含沙射影。”
“不是我,是这个故事,”君子游淡然道,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盏盖,却是靠垂眸的动作掩饰着内心的波动,“他这一生没有为自己留下只言片语,不稀罕有人歌颂他的功绩,但他却用另一种方式记下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也许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我忠人之事,相隔三十年,仍想把他当时的心情传达给你。”
“有这个必要吗?”
“听不听是你的事,不过我奉劝你还是静下心来听我一言,我想我应该有这个资本向你要求吧?”
说着,君子游将羽翅拔尽的鹤簪摆在桌上,仙鸟血红晶莹的双眼静静注视着李重华,无声的威胁的确让他难以抗拒。
如今宫城外围随时待命的十二州守军皆听从君子游之命,他的确掌握着能让李重华妥协的资本,激怒他并非明智之举。
君子游权当李重华此刻的沉默是默许之意,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不留余地。
“在此文末尾,他特意写到灵婴的临终遗言,有人问他:‘君何恨乎?’,灵婴答:‘至死不得归也。’其实灵婴步入终途时恍然大悟,他所追寻的其实并不是明知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而是那从来不曾有人对他提起的父亲,他做的一切无非是想得到父亲的认可,得到父亲的垂怜,能够父子团聚,是个悲惨而伤感的故事,我想到了最后,灵婴魂归来处,应该见到了自己心心牵念的人事物,可他死后是否达成心愿,有没有满足,便是不得而知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知道的,不是吗?他明知自己被你操控,却是按照你的谋划,一步步走在你的棋盘上,为你扫清所有的障碍,他只是想成为被你认可的人,只是想被你承认自己的身份,与你见上一面……可你对他做了什么!!”
话至此处,君子游濒临崩溃,他声嘶力竭地质问着,不顾旁人阻拦抓住了李重华,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才能消心头之恨。
可在与对方目光相触,亲眼看到对方冷静到可谓无情的眼神时,他忽然觉着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他竟妄想以真情打动铁石心肠,简直太可笑了。
“……子游,子游,听话,放开。”
蓦地回神,萧北城正握着他攥紧的两手,掰着他的十指,尝试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放松他的力道,以免他的指甲陷入掌心,刺破皮肉。
感受到他力量减弱,萧北城立刻抱住他,将他的额头按在自己肩头,揉着后心,安抚着他的情绪。
“子游,别这样,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他轻声安慰着,任由那人在他怀里颤抖着,压抑着声音痛哭。
“他只是想见他……只是想见他啊……”
“我知道,子游,我都知道。”
他轻抚着那人的墨发,将哭声尽数收入怀中,静待那人情绪缓和。
直到此时,君子游终于明白,李重华既然能利用林溪辞三十余年,眼睁睁看着他死去都不心软,足以证明他并无良心,想来就算那人在世,看到此情此景,心也该凉透,不再抱任何希望了吧……
“你利用了我,利用了他这么多年,到了最后,能否看在血缘的情分上,答应我一个请求呢?”
君子游抬起头来,望向呼吸逐渐趋于平缓的李重华,朝他伸出手来,像是垂死者向救世主的乞怜,哀求着他能回应自己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