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1/1)
“若是真的,还需节哀,”楼西嘉道,“我试图再联络你师父,却是了无音信,恐怕是出事了,以你师父的武功,江湖上能让他忌惮的人,不多。”
公羊月拱手:“姑姑既不便离开滇南,我会亲自回一趟竹海。”又是与公羊家有关,过去查了十几年也没有消息的事儿,好似自从顾在我将他卷入局中后,便如影子一般,甩都甩不脱。
这里头必然还有问题,为这一点,他也必须去。
全寨子上下除了白星回,没有一个人有心思用饭。不知是不是孟不秋故意整他,直接叫仆使给他上了个饭桶,跟阴着骂人似的。想到要一直待在这儿,和孟不秋低头不见抬头见,白星回闷闷不乐,拿饭勺往桶中,一会是挖坑,一会是乱戳。
恰好公羊月打门前走过,他赶紧把人捉住:“表哥,我的身家性命全挂你身上了,你可得赶紧把东西找回来。”
已知悉楼西嘉用意的公羊月当即表示:“放心,以我的本事,找个三五年一准给你找回来。”
“什么?三五年?”白星回一听,差点把苦胆给吐出来。
公羊月不再逗他,只问:“看到老凤凰没?”
“你说崔大夫?在那头的风崖上。”白星回指了个位置,婆婆妈妈交代,只说晏垂虹咽气后,崔叹凤便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一个人躲了开去,看样子是备受打击。白星回和人不熟,双鲤和乔岷又暂行离开,倒是成了没人管,此时公羊月问起,他便赶紧推人去劝。
等人走了,这才回过味,扒着门前喊:“喂,别三五年啊,三五个月成不成?”
“不成。”孟不秋站在他身后。
白星回瞪了一眼:“你来做甚?”
孟不秋二话不说,强行把人推进屋,拿来两只小碗,将桶里的饭分出来,随口道:“来陪你吃饭啊。”
崔叹凤坐在崖边,一个人喝闷酒,那只幕离沾了泥污,不再白净,被随意丢弃在旁。公羊月俯身捡来,扔回他的怀中,不悦道:“你这是哪门子替人受过?就算晏垂虹身死,也怪不到你头上。”
“听你口气,就知道事办砸了,你若不快,此地分你一半,不过……嘘,不要说话。”崔叹凤把食指贴在唇边,醺醺醉态,眼波媚人。他低头嫌恶地看了一眼那只幕离,咋舌一声,伸手又给甩了出去,且蹙眉道,“肮脏的东西就该扔掉。”
公羊月不再多话,快步上前,夺下酒盅,往地上一砸:“难道就洗不净?”
丁零锵啷一声脆,崔叹凤酒醒大半,风吹冷,不由拢了拢外衣,坐直身子,终于能好好说些心里话:“我心里过意不去,晏垂虹本可以不死。”
公羊月在他身边跷脚坐下。
静默片刻,崔叹凤复又开口,问道:“你可曾听过‘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嗯?”
“我到洞庭后不久,有一年随老师入建康为谢玄将军诊病,和谢家的公子谢叙偶然谈起江南的事。他说宗室之所以能复帝位,全仰仗琅琊王氏,永嘉之乱后,王敦、王导两兄弟,几乎坐分半壁江山。元帝不安,便任用不畏权贵的刘隗与刁协,推行刻碎政,以拱卫王权。此一举触怒王敦,这位宰相大人竟然直接发兵建康。”
公羊月应道:“王敦之乱,有所耳闻。”虽不知身边人用意为何,他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刘隗本就不喜门阀弄权,又曾多次弹劾王氏族人罔顾法纪,有失公允,王敦谋逆,正所谓送上门来的借口,他当即上书谏言,让元帝尽诛王氏一族。当时司空王导并没有参与其中,闻讯率众匍匐于宫前,痛陈家门不幸。”
“元帝未作表态,他便日日来。有一日进宫,正撞上尚书左仆射周觐见,王周两家也算是旧时,王导便恳请周为他美言。”
公羊月问:“周答应他了吗?”
“明着未应,暗里却记下,在拜见元帝时,说了不少好话,”崔叹凤说到这儿,摇头叹息,“可惜王司空却并不知晓,反而因此记恨,疑他有心落井下石。后来王敦长驱直入过京畿,元帝无法,只能许以无上殊荣富贵,下令追杀刘、刁二人。王敦得势后,第一件事便是党同伐异,周伯仁首当其冲,王导本可以救他,却因当年的暗恨,最终选择了默许。(注)”
公羊月恍然:“弄了半天,你真正想说的不过一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崔叹凤垂眸,看着风中摇曳不屈的劲草野花,嘘声道:“我不是一个好大夫。公羊月,晏垂虹本可以不死,我不该隐瞒,是我的不作为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