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1)
“我很高兴我离开了这里。这儿的一切都让我窒息,除了那些森林。我把课余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森林里,因为我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他们一直管我叫小法国佬,不停地嘲笑我的外表,我走路的样子,我看的那些书和我喜欢听的法语歌……所有那些和他们自己不一样的东西。我那时候最喜欢的歌是Kyo组合的《跑》*,我一直听它,每一天。它说,‘在这世界上,在你们中间,我无法呼吸’。我巴望着像它说的一样,跑,跑,离开这个鬼地方,一直跑到世界尽头。
“你记得在那个希腊餐馆里发生的事情吗?那个约纳斯贝克。他脸上的伤疤是我从前留下的。在一次打架的时候我用刀划伤了他,因为他知道我是个同性恋。我跟我爸出柜的时候,我们俩对吼的声音太大,让邻居听见了。他威胁要把这事儿在学校里公布出去,我忍受不了。……最后他们当然还是都知道了。而且要不是我当时还差着几个月才满十四岁的话,他们恐怕是要让我上少年刑事法庭的。
“我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他居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当然我也没想到会在那儿碰上他否则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跟你到那里去的。”
“我很抱歉。”埃瑞克说。
“你早道过歉了。而我也说了:这不关你的事。我在决定开始这一趟旅行的时候就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我设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为此我还以防万一地带上了我的抗焦虑药。”他微笑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我并没有用上。像你说的那样,我在头一天晚上会哭得那么厉害是因为触景生情,而不是焦虑症发作。”
“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会吻我?”
“我情绪崩溃了。”他耸了耸肩。“当然,比这更复杂一点。也许研究心理学的人能据此写一本书出来。但我想,这里面肯定有一些恨意在作祟。”
“对弗里茨?”
“对弗里茨。对我自己。也对你。”
埃瑞克惊愕地看着他。“我?”
“对。你。在十年前就开始了,我念念不释地恨了你好些年。”
“为什么?你根本就没见过我,不是么?”
“你想象不出来一个从来没见过你的人会恨你?”他哂笑着。“但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么:人总会仇恨那些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东西。
“我会恨你是因为弗里茨跟我吵架的时候提到过你。当时他已经打算离婚了以后跟你妈结婚。他提到她有一个儿子。‘一个壮壮实实的小子,’他说,‘我要是有个理想的儿子就该是那样儿,而不是你这种瘦骨伶仃的娘娘腔。’你真该看到他说这话的时候那种嫌恶的表情,就好像我是个蜱虫或者什么别的令人恶心的东西。我那个时候就恨你恨得要命。幸好你那时候跟我上的不是一个学校,否则我保不准见到你后会对你做出些什么来你知道的,我有时候行为相当偏激。”
他停下来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不过也许我当真认识你的话就不一样了,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一直没见到你。在我这次来德国之前我只见过你的照片,就是你们网站上的那张。那照片跟你本人一点儿也不像。”
“那是我十三岁的时候照的。”埃瑞克说。
“那张照片也让我恨你。”菲里克斯偏着头微笑了一下。“因为我把它看成是我那个混账爹对我的耀武扬威。我觉得他好像是透过那张照片在对我说:‘看到了吧,我现在终于有了理想的儿子,这一个才是我想要的儿子。’”
“我想,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我说不好。但是,你知道的,人经常会做出和心里的感受完全相反的事情来。”埃瑞克说。“我想弗里茨决不是想要伤害你的感受。他也许想表达的是……相反的东西。”
“那他是选择了很好的一种方式来达到无心一击必杀的效果。”菲里克斯说。“你知道吗?他给我写过一封信。”
“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应该差不多就是他打算自杀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脚下的花丛和暗沉沉的灰色大理石墓碑。“他不知道我在法国,把那封信寄到加拿大去了。所以延搁了好久我才收到。”
“信里说了什么?”
“你觉得他会写什么?”他嘲讽地说。“你觉得他那种人会跟我好好道歉,请求和解,或者说他作为父亲其实是非常爱我、为我感到骄傲的么?”
“不……我不觉得他会那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