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安慰(2/2)
章太后舀了一口粥,没再言语,朝食用到一半,她放下银筷子,忽然像是开玩笑一样说道:“说来好笑,今早宫人来告诉常嬷嬷,元清宫的宫墙上掉了一片瓦,看来是我这宫里太久没修缮了。”
蓁蓁舀粥的手微微一顿,心里有一丝不确定,难道是楚凌渊不小心踩掉的?
她心中慌乱,脸上却不动声色,荣歆公主此时用帕子擦嘴,而后笑了一声:“是该修缮了,宫里养了那么多猫,别是哪一只半夜里偷食,偷到皇祖母宫里来了。”
蓁蓁低首,掩饰面上升起的薄红,章太后却只是提了一嘴,就说起别的话题。
“蓁蓁昨夜睡得还好?”
蓁蓁恢复淡定,回道:“回太后娘娘,蓁蓁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章太后见两人都用完了,叫宫人把剩下的碗盘撤下,继续说道:“哀家年岁大了,分外喜静,你年少活泼,不该这样拘着,白日里更该多走动。”
“是,多谢太后关怀。”蓁蓁应道。
章太后没说一会儿,就觉得累了,由常嬷嬷扶着到内殿休息,荣歆公主要出宫,她昨夜没睡好,打算回公主府去补眠。
蓁蓁回到偏殿待到午时,用过宫人送来的失去热气的午膳,实在无聊,只好带着月竹去御花园里转一圈。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没一会儿就停在了朝露殿门口,宫门紧闭,石阶上的落雪还未除净。
想是从昨晚宫宴过后,这里还没人来过。知晓昨日是阮夫人的忌辰后,蓁蓁就有些在意,不免在这宫殿门前多停留了一会儿。
直到不远的地方传来宫人们扫雪的声音,蓁蓁才带着月竹走远一些,避让路过扫雪的宫人。
她穿的清雅素净,在雪地里不怎么显眼,那些宫人只顾着扫雪,就没往她这里看,此时蓁蓁听见他们闲聊。
一人说道:“每回路过这朝露殿,我都觉得更冷了。”
另一人附和:“是啊,就跟冤魂不散似的,有一股阴风。”
管事嬷嬷不让他们胡言,说道:“慎言,宫里有真龙之气,哪来的鬼魅魍魉?”
待那管事嬷嬷走到别处,先前的宫人重新开口:“你别看嬷嬷说的好听,每次打扫这朝露殿的时候,她都找借口躲出去,压根不敢在这里停留多一刻。”
“这里真的闹鬼吗?”一个小宫女害怕地问。
“真真假假谁知道呢?不过这里曾经住了陛下的一个美人,好像是姓阮,我听闻太子殿下就是这阮美人生的。”
“那后来呢?怎么从来没见过阮美人?
那人脸上浮现一丝惊恐:“嘘,我跟你说,这阮美人来历成谜,且荣获圣宠之后,一夕成孕。皇后娘娘大怒,阮美人临盆之际,朝露殿里流了满地的血,然后人就这么不知所踪了。”
那宫人说得玄乎,他身边的人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很快朝露殿门前的雪扫完了,那些宫人拿着扫雪的工具,快步离开,连回头都不敢。
蓁蓁盯着前方紧闭的宫门若有所思,按照楚凌渊的经历推测,阮夫人应当在宫里住过一阵,后来遭遇谋害,才不得不带着他躲到宫外。想到楚凌渊刚生下来就流于奔波,躲避各方的追杀,她心里钝钝的一痛。
或许楚凌渊昨夜是想起前事,太过伤心才闯进偏殿,甚至在她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寻求安慰。
蓁蓁想到这里,顿时就不为昨夜与他同榻而眠而气恼了。
月竹看见自家姑娘面对着朝露殿唉声叹气,再一想自己昨日在殿内待了许久,不由后颈发凉,颤声问道:“姑娘,他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朝露殿真的有鬼?”
蓁蓁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传闻罢了,当不得真。”
她想起早上在章太后那里用的羊奶糕,觉得这道点心又甜又清淡,说不定楚凌渊会喜欢,于是便带着月竹折回去,想问问宫人这点心的做法。
*
楚凌渊在瑞清殿里处理这些天堆积已久的政事,正看到各地呈上来的军务,忽然鼻子痒痒的不太舒服,他伸手碰了一下鼻尖,那阵痒意又消失了。
他心有所感,朝殿外看了一眼,冬日里雾蒙蒙的,只能看到元清宫宫殿的一角。
他微微一哂,心想自己真是着了魔,好端端地看个折子也能想到她。
影八在门口跺了跺脚,弄干净脚上的冰雪,手里抱着一摞账目走进来。
“殿下,幽州有消息了,这是十二部边军的军需账目,里面有多处对不上,应是有人从中贪墨粮饷。”
楚凌渊随手拿过一本,看过就扔在一旁,他当然知道幽州水深,且十二部边军其中八部都掌握在都统章廷爵的手里,章廷爵是章太后的侄子,此人好大喜功,贪图享乐,其实没什么能力。
“定国侯那里还没有动静吗?”楚凌渊问道。
影八回道:“暗影一直盯着,定国侯从昨夜回府后,就没再出来过。”
楚凌渊轻嗤一声,骂道:“老狐狸,以为当个缩头乌龟,章氏就会不追究他倒向崇光帝的事吗?”
他放好了陷阱,就容不得他不跳,章氏和他,定国侯只能选择一边。
楚凌渊眉目深沉,数月前,他在大理寺下令放过叶静怡,从而让章太后以为他在示好,紧接着章太后必然要借着联姻来掌控他。
东宫屡次给章瑶佳送礼,他亲自出席她的及笄礼,都只是为了拿捏崇光帝的心思,让他一步步走入死局,想尽昏招杀了章瑶佳,彻底惹怒章太后。
如果不是崇光帝昏了头对蓁蓁下手,着意送她去和亲,也许这局棋不会结束的这么仓促。
楚凌渊微微一叹,却并不失望,幽州边军的其余四部都由定国侯世子统管,眼下就看这老狐狸是否识相,愿不愿意断尾求生了?
他那个好侄女与章瑶佳之死牵涉颇深,又编出那不堪的话本羞辱章氏,留着只会是无穷的祸害。
楚凌渊敛目沉思,暗影进来禀报:“殿下,礼部侍郎求见。”
楚凌渊睁开眼,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走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何事?”他语气寡淡地问道。
曹侍郎甫一见到太子的冷脸,心直直地往下坠,连准备好的说辞都快忘了。
他好不容易想起来,说道:“殿下,西羌使臣已经在馆驿闹了一日,他们要面见陛下,商议和亲的事宜。”
楚凌渊不语,一双寒凉的凤眸扫过来,曹侍郎身上一抖,赶忙说道:“臣已经跟他们说了,如今朝政全由殿下做主,按理来说和亲的事,也该由殿下定夺,但他们不肯,说是陛下已经有了人选,是以正在馆驿闹着。”
“有了人选,孤怎么不知?”楚凌渊冷声问道。
曹侍郎心里空悬,明知要说的话可能会惹怒太子,又不敢不回话,陷入了两难。
“殿下,臣听那些使臣说,陛下许诺要将明熙县主送往西羌和亲,不知殿下的意思?”
殿内静默的可怕,影八垂头充作木桩,一心盯着自己的脚尖。
楚凌渊没有如预想一般暴怒,但这本身就更令人害怕,让他不想发作的怒气,可见是想要秋后算账,一定有人要因此倒大霉。
曹侍郎战战兢兢地等着,却等来了桌案后那人的一声轻笑。
“他们想要明熙县主?”
曹侍郎满头是汗:“是,是这样。”
楚凌渊淡声说道:“那便换一个吧。”
眼见桌案后的人已经开始拟旨,曹侍郎很想好奇地问一句人选换成谁,但他没那个胆子。
自从昨夜章太后将朝政诸事交给太子,陈何便将崇光帝的宝玺送来瑞清殿,是以如今楚凌渊写就再加盖宝玺的就是真正的圣旨。
楚凌渊将墨迹未干的圣旨甩在曹侍郎身上,曹侍郎狼狈接过,不小心看到上面的字眼,顿时心里一惊。
竟然是贺家的?虽说封了个郡主,但到底是将人送去西羌,西羌王年逾五十,且历代西羌王寿数都不长,恐怕嫁过去不久,就得守一辈子活寡。
他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但仔细看那名字,便想起昨夜在宫宴上丑态毕露的姑娘,心说怪不得呢,遭了太后的厌弃,就算在燕京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曹侍郎想到那些西羌使臣的嘴脸,不由为难道:“殿下,若是西羌使臣不愿换人呢?”
“告诉他们,若再闹孤就派兵踏平西羌。”
曹侍郎不敢再留,抱着圣旨脚步慌乱地跑出瑞清殿,却在拐弯的时候差点撞上了一个人。
眼前是一个清媚绝俗的姑娘,一袭浅烟色衣裙,身上披着白绒披风,衬得那张脸越发瓷白,灿如星光的双眸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食盒中散发着甜香的奶味。
曹侍郎惊得一跳,不是面前的姑娘生的吓人,是他认出了她正是昨夜在宫宴上见过的明熙县主。
他瞅了瞅怀里的圣旨,对面前的人更加敬畏,只是提一句和亲,太子就要冲冠一怒,为她更换人选,甚至不惜以大军压境威逼西羌使臣。若是来日,她受了什么委屈,那岂不要尸横遍野,朝野动荡?
曹侍郎控制不住地抖了抖,揣好圣旨,朝蓁蓁俯首一揖,这才像身后有鬼追似的离开东宫。
月竹不解地问:“姑娘,他跑什么呀?”
蓁蓁愣愣地摇头:“不清楚,可能殿下发脾气了,一会儿可得小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