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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疙瘩村落的人都知道,三杏家来了个哑巴,是她娘家的表兄弟。也有人不信,什么表兄弟啊,怕是哪儿来的野男人。野男人好,野男人比起逃兵来安全。王涛先是在屋里窝了一段日子,偶尔也帮三杏干点家务活,后来三杏让他学着放羊,王涛犹豫再三,还是听了三杏的话,把羊赶出去,赶到没人烟处,然后就呆呆的,羊吃不吃草跟他没关系,羊乱跑不乱跑跟他也没关系,他心里就一件事,会不会有人追到红疙瘩来?
好在,到今儿,也没人追来。王涛侥幸地想,兴许他的生命安全了?
夜晚是最难熬的。白日里好说歹说还有羊,有时憋闷极了,拿鞭子狠抽一顿花头子,也能缓解一下心中的压力。夜晚呢?夜晚你总不能跑进羊圈,再跟花头子过不去。三杏倒是暗示过几次,那眼神王涛能看懂,那是饥渴中的女人,没啥坏意,就是想了男人,当然这想也不只是身体上的想,或许是想让他进屋陪陪,多少坐一会儿也行。可王涛不敢,怕进那个屋,到现在三杏屋是个啥样,他都没弄清。头一晚背回来,三杏把他放在了偏房里,他就一直住偏房,闷极了就到月色下,没有月色就蹲在黑暗里,其实黑暗更好,黑暗遮去他很多心事,也遮去他很多惆怅,他感觉自己更适合待在黑暗里。
今夜就是黑暗,比黑暗更黑。白日里他差点露馅,赶着羊群走在沙窝里,沙窝静静的,一只鸟也没有,这儿的沙窝老这样,顿不顿就把寂静泼过来,泼得你窒息。确信四周无人的时候,他会放开嗓子说上几句,当然是别人听不懂的话。如今他说话,都是些很怪很没头没脑的话,有时连他自己也听不懂。听不懂不要紧,能说出来就好,他怕日子久了,真就说不出话。他记得当时喊了一声三杏,奇怪本是想喊兰花的,喊出来居然是三杏。他呆了,站沙窝里想了好久,怎么能喊三杏哩?他好困惑,解不开自己。后来花头子跑过了沙梁,还要往远里跑,他生气了。花头子一乱跑,整个羊群就要乱跑,他也得乱跑,不然就对不住三杏。他不想对不住三杏,三杏对他好,这世上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三杏的好胜过母亲,更胜过兰花。他想如果有可能,就给三杏好好放羊,干啥也行,只要三杏不撵他走,让他继续留在红疙瘩。
这是他目前最大的梦想。
当然,偶尔的,也会有非分之想,这是他喊出三杏后才意识到的。
很可怕。
可也甜蜜。
甜蜜对他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样东西。
他追过沙梁子,莫名地就冲花头子骂了一句:“要死啊,你个不安分的!”
羊跟人一样,总有不安分的。不安分其实不是件好事,如果他安分一点,也就不会有今天。
骂完,他愣住了,因为他看见,沙梁子那边,一个人影清清楚楚立在他视线里。那是一个陌生的老头,来了有好些日子,说是也想给红疙瘩谁家当个羊倌挣口饭吃,但到现在也没哪家收留他,肯把羊交给他放。但他仍就赖在红疙瘩,有事没事的就在沙窝里溜达。他的样子很让人生疑,包括三杏,也对他的来历疑惑,不过念在他是老人的分上没多想。王涛觉得,这老汉好生奇怪,一双眼睛老围着他转,啥意思?他匆匆赶上花头子,就往回走。跃过沙梁子时,他还在想,老头会不会听见那声骂?如果听到他不是哑巴,那就糟了。
蹲在黑夜里,王涛的心事一桩接一桩地往上漫,想完老头,又想三杏。这些日子他常想三杏,控制不住。想她的笑,想她的愁,想她的骂,想她每一个眼神。如果老天开恩,饶过他,他是愿意留在红疙瘩陪三杏的,陪一辈子也心甘。
三杏也一定愿意。
他相信。
后来他又想起了母亲,不过没想兰花。他已经有些日子不想兰花了,甚至记不起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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