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2/2)
这一掌看起来威力极大,但目标却是那座建筑,众人都没受伤。
千秋却是呵笑一声,掌势陡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出一拳,拳风入耳,带起极为恐怖的破空之声,如惊雷乍响,耳膜几欲震裂。
长风贯耳,这一拳直指秦恣。
可此时秦恣在许闻燃看来几乎没有自保之力!
小什叼着笔正朝天穹之上的那座建筑飞去。
许闻燃双目猛地睁大,惊慌失措的大吼一声:“恣恣!”
那一瞬间,许闻燃的速度几乎冲破了鬼修的极限速度,恍若瞬移。
长风倾碾,呼啸之声陡然停止,许闻燃挡在秦恣身前,闷哼一声。
本就是鬼修的身体,这一下几乎打穿他的灵神。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想扯出一抹笑,似乎还想安慰一下秦恣。他嘴唇嗫喏着,似乎在说,“乖,没事了,别怕。”
秦恣沉默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瞬间的澄澈与茫然,但很快便归于沉静。
半晌,秦恣的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欣慰和认可,她轻轻拍了拍许闻燃的身体,他身体中许久未有动静的书页突然颤了颤。
还剩下一半的秘籍,似乎还能看清原本上面刻着的字——《地府第三经·鬼仙篇》。
金光不断颤动,在他身上交织,而后,已经不甚清晰的小字彻底消失,连带着秘籍一同消失了许闻燃的骨血中。
而另一边,千秋见一击不成,正试图继续攻击。
然而就在这时,小什已经叼着笔落在那座红顶黑瓦建筑之上。
朱红色的檐柱处有各色凶兽图腾,屋顶檐角处凶兽形态各异,但在右边的檐角处,缺了一块,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了。
小什见此,像是有些怀念似的,喉间发出一声低吼。
而后,整个身体落在了右边檐角处,这才是,他原本该待的地方——阴律司镇守凶兽,同时亦是崔珏的笔官。
刹那间,建筑的高度暴涨。
威严又奇妙的韵律从其间传出,像是有人在里面怒吼、威吓,又有絮絮叨叨的辩解传出,最后,有人大喝一声:判!
声色俱厉!
金光刺目,上书阴律司三字的牌匾,第一次在阳间显现。
恐怖的气息自牌匾上弥漫,威压如同看不见的涟漪一般,向四面八方潮涌而去。
无端让人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衙门上被收押的犯人,面对威严的判官,战战兢兢。
无论生时位高权重还是落魄不堪,在这里,众生平等,他们都只是——被收押的犯人。
千秋努力抑制着这种感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不够,这种力量还不够。”
虽然阴律司散发出的威压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臣服之心,但事实上,冷静下来感受其上的力量,便会发现,这股力量远在邪佛之下。
实在是之前的场景太过于慑人,真真让人感觉身处九幽地狱,不得翻身。
可当清醒过来的那刻,千秋便怒了。
“故弄玄虚,不过尔尔!”
闻言,秦恣却笑了:“是么。”
千秋:“当然!”
秦恣:“比之你取名千秋,便妄图千秋,还要故弄玄虚吗?”
千秋:“你!”
似乎是戳中千秋的痛点,千秋瞬间震怒。
天色陡变,天穹之上,乌云堆积,将邪佛悬于脑后的佛光映衬的更像一轮曜日。随后乌云下压,曜日徐徐上升,在上升至最高点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了闭眼睛。
轰——
一声剧烈的轰隆声,就像是翻滚的惊雷,一下自空中游窜而出,几乎响彻云霄。
佛光爆了,无数阴气压缩而成的佛光一爆,威力几乎不亚于yuán • zǐ • dàn爆炸,威力无比惊人。
空中有巨大的蘑菇云腾起。
地上的人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们什么都听不到了,他人的动作像是个慢动作一般,一帧一帧映入眼帘,却无法清晰的记住。
内心的惶恐似乎将这个时间拉得更长。
像是看了一场老旧幕布上演的电影,一切都是黑色与彩色横跳,嘈杂又迷茫。
这时候,电影忽然换了一个新的主角。
那是丁承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跑到了战场中央,他抬头看着天穹之上的建筑,忽然向谁点了点头。
而后,他的面容就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幕后的剪辑师剐蹭去了脸,又抹去了身体,就剩下了光秃秃的一根杆。
这根杆遇阴化树。
无数虬结的树根向下深深扎去,乱舞的枝叶像是疯了一样,向天窜去。
秦恣的记忆有刹那的错乱。
像是有人短暂的占据了她的身体,而现在又归还于她。
归还她的那刻,她听到了一声轻笑,悠长绵软,像是与这个世界,做了一次短暂的告别。
秦恣摸了摸眼角。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滴泪,缓缓落了下来。
之后的场面,就像是一场幻灯片。
无论她看向哪里,哪里的阴气就会骤然消失。
最先消失的是那尊大佛。
而后是千秋、白子齐、魂仆、芥子界浓重的阴气,还有不肯散去的恶魂。
一寸一寸,一桩一桩,世界涤清。
幕布上,碧空如洗,云蒸霞蔚。
其间有一个小姑娘,她虚虚扶着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青年,青年背后,缀着一个迷雾似的影子。
顺着两人的视线可以看到,天穹之下,有一棵参天的古树,浓郁的绿色像是嵌在观影者的心间,让人心神皆安,世间纷扰仿若耳边虚语。
有人曾向天祈祷。
愿这世间浊气尽散,人事长安。
愿这世间刑律分明,善恶皆有报。
幕落,散场。
丁思冲着幕布挥了挥手,在她的背后,有一扇古朴而威严的大门缓缓打开,门上有匾,上书——鬼门关。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在作话呀。
两个番外,一个崔珏,一个许闻燃和秦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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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崔珏
世间没有什么会一成不变。
即便是传说中长生不死的阎王。
崔珏在成为判官的那一年,阎王已经消失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未曾告知任何人,仅仅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他说外出后再也未曾归来。
自此,地府再无阎王,人人只闻四大判。
可惜,崔珏上任不久,又有一个判官消失了。
没有人说得清他们究竟去哪了,大家大约只知道,或许是归于虚无了。
归于虚无在地府的意思约等于魂飞魄散,只是魂飞魄散这个词对于地府众人来说,有些沉重了。
地府的日子几乎是一成不变的。
变的只有越来越少的判官、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甚至寻常鬼差。
崔珏曾经想过,或许某一日她也将归于虚无。
她想,或许那日她会笑着和众人道别。
起先,成为判官的时候,她不是不激动的。
只是后来,越来越沉重的责任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不苟言笑,整日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判官。
鬼差总有人不服、来投胎的鬼魂也总惹事。
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日复一日也能这么过下去。
只是她没想到,最后一个被留下的判官会是她。
魏征、钟馗、陆之道全都归于虚无的那一刻,人间乱了。
听闻人间有一个将军,残酷无道。
世间阴阳本就开始失衡,那位将军又为这失衡添上了一个厚重的砝码。
可是地府之人,根本不能插手阳间之事,他们只能令夫贝不断为阳间输送阴气。
可这么做的后果是,地府开始有了变化,各鬼差勾魂摄魄的错误率变高了,鬼门关有时失灵,或孟婆汤没了效用。
这些东西,像是长久使用的机器,钝了,不灵光了。
不灵光,那就该换了。
这是崔珏第一次感受到天道的残酷。
府君说,天道是想颠覆这世界,重来一轮。
崔珏想笑,青面獠牙的面具却束缚了她的笑容。
于是她没说话,未置可否。
阳间他们插手不了,所以地府的日子还是一日日过。
只是终究比以往显得荒凉了许多,连带着来投胎的鬼魂都少了许多。
与此相反的却是,阳间愈发鼎盛。
府君坐不住了,开始推演天机。
他常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天道总会给他们留下一线生机。
崔珏依稀记得,最后一次推演天机是在六十年前。
府君推演出,天机在于鬼修。
有鬼差出去调查了。
几百年的那位将军一直没死。
他似乎妄图将所有修士的力量集于一体,而后探索成仙之路。
其实没有人知道他这种方法究竟能不能成仙。
但他们不能让他成,成与不成,都不能成。
因为他这种方法,很可能致使阳间全面沦陷。
阳间沦陷,整个世界也许都不远了。
或许,他就是天道颠覆这世界的一把利器。
而现在,他还缺两种力量。
白子齐那边随时可以攫取,但唯一的变数就是鬼修。
他们要将这个鬼修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时人间的鬼修已经极为稀少,甚至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过了。
最出名的鬼修许就是阴时闻了。
崔珏没多想,也是时机恰好。
在阴时闻将死之时救了他。
当然,这个代价极大。
地府之人不能插手阳间事不是说说而已。
崔珏几乎身消道陨,还耗费了地府最重要的东西,地狱之核。
地狱之核其实是一棵树,支撑着地府根基的一棵树。
他当时唯一的效用,便是遮掩天机。
天道无处不在,想救阴时闻就只能遮掩天机。
好在,阴时闻救到了。
可地狱之核已经变成了一块焦木。
而崔珏也几乎消散。
最后,她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要为地府争取时间,她要让地狱之核重发绿芽,她要让这人间百世皆安,她要攫取天道这最后一线生机。
所以,她得重新投胎。
拖着这残破神魂必定不行。
于是崔珏与思府君谋划许久。
她附着在一个鬼魂的身上投胎。
阴时闻也得投胎,但他会在遇见秦恣的时候记忆慢慢复苏。
思府君会带着记忆投胎,而地狱之核,也会被思府君带到人间。
地府之人,在投胎一事上做手脚,实在太过简单。
所以几人的前半生,几乎是按照既定的轨迹行走。
思府君会带着地狱之核找到崔珏。
于是丁思跟丁承绪会在废弃工厂碰见秦恣。
而秦恣必定会被千秋收养,在特定的时候遇见许闻燃,许闻燃也会恢复记忆。
所有人的命运在那一刻几乎是规划好的。
丁思不动声色的推动着这个既定的规划。
她几乎从未出现在人前,因为如果计划失败了,她得带着所有人退回棋盘,蛰伏起来,静待下一次时机。
好在,计划成功了。
是的,成功了。
崔珏做到了,如她所说的。
她微笑着和这个世界道别。
只是最后,即将消散的那刻,她忽然想看看她许下百世皆安的人间。
舍不得。
但是。
再见。
二、许闻燃x秦恣
那一场大战后,这人间并没发生太大变化。
秦恣有时候会想,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不然那场大战怎么刚好在芥子界中。
省去了众人被当做怪物抓走的功夫。
每次想到这个,她都忍不住有些想笑。
今天是她毕业的日子,不是高中毕业,而是大学毕业。
转眼,秦恣已经二十二岁了,是个大姑娘了,只是她身量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头发也依旧卷卷的耷在脑袋上。
有时候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总是在下意识喊小什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个总喊她卷卷的小什已经回了地府。
不过没关系,相信他们很快就能见到,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反正总有一天她能用功德之力织成一个完整的判官袍。
到时候她就能前往地府,身负判官一职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世间阴阳逐渐平衡,投胎转世重新变得有序,能获得功德之力的事情急速骤减,导致她的判官袍才织了一小半。
即使她是地府钦点的判官,那也得走正常程序进地府,所以她只能老老实实在阳间织判官袍。
今天日头正好,阳光暖洋洋的披在身上。
学校里,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的少年们,他们热烈的像是初升的太阳,美好、温暖、赤诚,世间最温柔的形容词都可以放在他们身上。
美好的像是一场冗长的梦。
她依稀记得当时那滴泪,心情总是不断酸软。
有时候,看到这些画面,她突然想说几句矫情的话。
她想说,你看,你看这盛世果真如你所愿——山河长安,俗世清明。
可是,很多时候她并不知道这该跟谁说。
于是只能笑笑,少女的笑依旧如年少时那般,澄澈清明。
绿树成荫,树荫下光斑点点,有风穿林而过,带来了同伴的声音:“恣恣,快来了,要开始拍照了。”
秦恣远远应一声,雀跃着跑了过去。
咔嚓——
时间定格。
属于学生秦恣的生活即将过去,而属于判官秦恣的时代终将到来。
希望那时代一如少女的笑容那般,澄澈清明。
学生时代的最后,是许闻燃和丁承绪来接她的。
丁承绪作为地狱之核,总是要镇守在地府,但偶尔有时候,他也会偷摸着跑出来,或是找秦恣和许闻燃,或是看看丁思,或许再看一看他也曾为之努力的人间。
这时接到秦恣,他调侃了两人几句,祝秦恣毕业快乐后,就离开了。
于是这个偏僻的角落就只剩下许闻燃和秦恣了。
夕阳斜斜打在许闻燃的脸上,勾勒出了这世界最温柔的笑。
他抬起手,指尖向前,斜斜放在秦恣眼前,做邀请状:“要跟哥哥一起走吗?”
秦恣脸颊红红,也不知道是晒久了还是怎么了。
半晌,她别过脸,几步跨过许闻燃身边,任由他的手落空前,偷偷瞄了一眼:“不要,我会自己走。”
许闻燃也不生气,跟在秦恣身后。
他嘴角含着笑,走路也不十分正经,懒懒散散的:“可哥哥自己不会走,怎么办?恣恣不管哥哥了吗?”
秦恣扭头,忽然做了个鬼脸:“不想管。”
许闻燃看着她,看着比以前活泼许多的少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慢慢的,夕阳越来越偏了。
地上是两人拉长的身影,或许是夕阳也乐见少年人的美好,它偷摸着让两人的身影不断靠近。
近了。
越来越近了。
终于,少女的小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起来了。
达成所愿!
夕阳悄咪咪的笑弯了眼,心满意足的下班了。
接下来,就是月亮姐姐的故事了。
月亮,又会让两人上演一段什么样的故事呢?
这些似乎都不太重要。
至少,许闻燃这一刻很是满足。
他知道秦恣并不爱他。
或许是少女懵懂,或是她根本没开这个窍。
至少,秦恣现在还不爱她。
但没关系,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
他会慢慢的教会他的小姑娘,爱是什么。
以后,她会明白。
爱是许闻燃。
爱是和许闻燃在一起。
爱是秦恣要给许闻燃一个家。
一个长长久久的、永不会分崩离析的家。
或许那时候,他会给她一个惊喜。
——许闻燃会跟着秦恣一起去地府上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