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第一百五十一章（1/2）

妖族中众所周知,六十多年前，鲤妖王的护法，也就是她亲哥哥白牧遥因为犯下重罪被大长老亲自关押起来,据闻就关在无边海下的海域中。

至今六十多年了，没人再见过白牧遥，只除了大长老。

故而大长老将几人带到建木树下这片仿佛是被另外开辟出来的全新的天地,而非昏暗的海底时，蛟妖王深感疑惑。蛟妖王快步跟上大长老，暗暗递了个眼神给宣陵，让他小心些，就算信得过大长老的为人不会对妖族有害，但他也不知道大长老要做什么。

宣陵俨然看懂了他的意思,更为谨慎地护着顾雪岭跟上。

宽阔的个菜园子被用竹篱笆围起来,菜地里没有太多杂草，可见平日里常有人打理。而在菜园子不远处，则有处临水而建的木屋。

木屋的另头是片不知何处引来的清泉,水声叮咚清脆。三人跟着大长老推开院前篱笆入内时，便见清池前的石头上坐着个身素净的白衣人,背对着他们,头上很是随意地戴着顶草编的帽子遮挡了穹顶日光,即便如此，也难掩的他的身风华。

白衣人正在垂钓，安静又寻常，好像人间的个小老头。

顾雪岭见到他清瘦背影的那瞬，整颗心霎时静了下来，慌乱不再，原先布满脑海的想象也不在了,不过他还是很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长老已到了那白衣人背后，白衣人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语调懒洋洋的，声音很是清亮好听。

“钓鱼可以，不准偷我的菜。”

这是句叫人啼笑皆非的话，可听他话里的熟稔，像是已经同大长老说过了无数遍，让人不由好奇。

这么看来，他与大长老之间并不似外界传闻那样。

大长老也应得随和，“我带人来了。”

“咦？”

那白衣人顿了顿，抬手摘下草帽，他长发随意披散肩上，回首时顺着肩胛滑落，发尾悄然落到被池水洇湿的鹅卵石上，他毫不在意，也或许没看到，张白净的脸显现于人前，清俊如玉，也与顾雪岭有三分相似。

初次见到这张脸时，顾雪岭眼前亮，轻声喃喃：“好好看。”

也就只有他身边的宣陵听见了，宣陵轻笑，双满是温柔的眼睛看着顾雪岭的脸，实际上，顾雪岭的容颜并不逊色于他的舅舅。不过二人的确是有几分相似，那白衣人是温润平和，明透如玉，而顾雪岭则是温软无害，纯净如水，也会轻易被搅得混浊。

诚然，宣陵不认识眼前这个这白衣人。他后来见过的妖族仅剩的部分族人中并没有白牧遥，就是万妖宫也仅剩几位长老，想来是他直留在了这建木树下的空间里，也或者是上世的大长老并没有护住他，而他死了。

那白衣人丢开手中鱼竿站了起来，双酷似顾雪岭的黑眸几乎发着光般朝顾雪岭看来，微风扬起，将他垂落腿上的乌发扬起。他带着几分惊喜，这样打量起顾雪岭，嘴角慢慢扬起个弧度，“这是我外甥？”

不等人回答，白衣人已十分欣慰地说：“真好看，也像。”

顾雪岭脸上忽地晕开两抹微红。

白衣人拍手，接着笑说：“像我爹！”

顾雪岭嘴角抽，眨巴眼睛须臾，才移开视线看向大长老，显然是在询问这个人是不是他舅舅。

大长老见怪不怪指着白衣人介绍，“白牧遥，蛟王应当还记得吧？”

蛟妖王神色复杂地看着白牧遥，时不知该说什么。

在他任妖王之前，云梦泽的妖王是顾雪岭的母亲白月照，而白牧遥本该留在万妖宫的，如果不出意外，他能在修炼到大乘期之前成功化龙的话，还是有机会可以竞争妖主之位的。可这个人很奇怪，前任妖主夫妇飞升之后，他就跑到鲤妖王那里，说要给妹妹当护法，也的确当了许多年的护法。

当时蛟妖王与宣泾都还在鲤妖王手底下，也都清楚这个护法并不称职，不过就是找个万妖宫以外的地方住，实则整日出门游玩，想妹妹了才回来看看。不过因此，蛟妖王也的确是与白牧遥相识场，交情也不浅。

蛟妖王脸色颇为凝重，“白护法。”

白牧遥随意摆手，“多年不见，玄蛟依旧如此拘谨啊。”

蛟妖王为对方再次没有记住他的名字而懊恼皱眉。

白牧遥不再搭理他，笑眯眯地转向顾雪岭。他看上去应该是个脾气好极了的人，也很亲切。他朝顾雪岭招手，“过来给舅舅瞧瞧。”

顾雪岭看看宣陵，宣陵会意松手，他便走了过去。

没会儿，白牧遥看着到了跟前快到自己耳尖高的外甥，又看看那张漂亮的脸，若非还带了几分少年稚气，实在是像极了他飞升多年的爹的张脸，忍不住握住他双肩将人转过来转过去打量，啧啧赞叹不止。“我就猜到你会是这般模样，叫什么名字？”

顾雪岭被迫转了圈，难掩好奇看向白牧遥的脸，“顾雪岭。”

“啧。”听到这名字，白牧遥脸上明显有点不开心，“除了姓顾不好哪里都好。”他拍拍顾雪岭肩膀，宣布道：“这样，你以后就姓白。”

顾雪岭无措又无言，静静看向大长老，刚才远远看着很安静温润的个人，怎么开口这么跳脱？

大长老微笑道：“白护法还是如既往地讨厌顾剑仙啊。”

白牧遥撇嘴道：“别跟我提那个人渣。”他看看顾雪岭的脸，才重又笑起来，捏捏他脸颊说：“真好，长得点也不想你那个讨人厌的爹。”

顾雪岭对自己那个爹点印象没什么，只忘乎所以地看着舅舅的脸，心里还是最初的想法——好好看。

白牧遥笑说：“前段时间就听大长老说你们来了，我就想让他过段时间带你们进来给我看看，对了，听说岭儿好事将近，道侣就是这娃娃？”

闻言顾雪岭才恍然回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见到宣陵。

宣陵极为识趣地躬身行礼，“晚辈宣陵见过白前辈。”

“宣陵？”白牧遥念了这名字遍，故作惊讶地看向蛟妖王，“那不就是玄蛟家的小妖王，我听大长老说过的。”他说着看看顾雪岭又看看宣陵，似乎为了确认，又问了回，“岭儿，你要与小妖王结成道侣了吗？”

从见到他的第眼开始顾雪岭就觉得白牧遥很亲切，大概是血脉的缘故，尤其是听到他喊自己岭儿的时候，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可当说起这事时，顾雪岭回头看看宣陵，犹豫道：“还没有……没定日子。”

因为宣陵的幽幽注视，顾雪岭不得已改了口。好事将近这话是宣陵个人说的，只是顾雪岭也直没有反驳就是了。他认定宣陵是他未来的道侣，那结成道侣也是早晚的事了。

这么想想，顾雪岭也不觉得害羞了，还有点期待和兴奋。

“那也行。”白牧遥用还勉强凑合的眼神看看宣陵，便牵着顾雪岭不断夸起来，“好岭儿，刚回妖族就化龙了，当了妖主，道侣也定下来了，你可比舅舅能耐多了，要知道舅舅在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件事都没成呢。”

顾雪岭耳尖微微泛红。

听白牧遥念叨了好会儿，大长老抬手遮阳，提醒说：“要叙旧也不能老是站着，不进屋坐坐吗？”

白牧遥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忙牵着顾雪岭进屋。

大长老悠然跟上，蛟妖王在原地站了会儿，回头看看宣陵，眉头不由微微蹙起，宣陵被看得纳闷。

“父亲有什么事？”

只是在想白牧遥似乎是有意冷落宣陵罢了，傻儿子看不出来吗？蛟妖王摇头，默不作声负手进屋。

宣陵更纳闷了，跟在他身后进去。

二人进去时，大长老几人已在木屋临水窗前坐下，白牧遥殷切地给顾雪岭倒水，大长老拿着水杯等了会儿，最后被塞进来个水壶。

“自己倒。”白牧遥转脸看向顾雪岭时是脸殷勤，端着茶杯送到他面前，“岭儿渴不渴，喝点灵泉水。”

大长老自顾自倒水，见到蛟妖王过来，还招呼他们父子二人坐下。

顾雪岭腼腆地捧着水杯喝水，因为舅舅实在是太过热情了。

这小木屋也就大小两间房间，前头大的房间被隔开成了里间与外间，外间就是这简洁但清雅的外厅，后头是个小厨房，白牧遥自己布置的。

这还是白牧遥自己说的，“岭儿若是饿了，舅舅给你做饭吃。”

顾雪岭常年吃辟谷丹，已经吃习惯了，也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况且还是舅舅亲手做的饭菜，但他此时想吃也不着急，他拉住脸兴奋要去做饭的白牧遥的手，干笑道：“舅舅不必操劳，你就不问问我们为什么进来吗？”

“不是大长老带你们来看我的吗？”白牧遥理所当然地反问。

大长老搁下水杯，“的确如此。”

顾雪岭别有深意看向大长老，“听说，舅舅是被关在海底的。”

闻言蛟妖王和宣陵同时投来疑惑的视线，都想知道真相。

可听到这话，白牧遥却是扑哧声笑了，“这是谁说的？”

顾雪岭犹豫了下，还是将刚才碰到蛇妖王的事和蛇妖王说的话都告诉了白牧遥，最后说：“要不是蛇王提醒，我都不知道还有个舅舅。”

白牧遥听完就质问起大长老，“你没告诉过岭儿我还活着？”

大长老波澜不惊地道：“原本是打算待今日大典完成后再带妖主进这块宝地看看，没成想妖主下手这般利索，直接就把蛇妖王给卸了。”

这的确是计划之外，在那之前也并未跟任何人通知，顾雪岭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若有下回，我会先跟大长老商量，再决定要不要动手。”

白牧遥随之乐道：“岭儿这般果决，也是像极了我爹。”

顾雪岭不是很懂舅舅为何直在提外公，莫非是外公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或者是他太过想念外公了？

白牧遥接着又皱眉说：“不过岭儿不要学你外公，他太凶了。”

顾雪岭抿抿唇，虽然依旧无法理解，却也乖乖点了头。

有白牧遥撑腰，大长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见蛟妖王和宣陵这父子仍是困惑，便开口为他们解惑，“你们都想知道我为何没将他关在海底吧？”

顾雪岭也想知道。

大长老娓娓道来，“当年白护法被魔头所惑，险些酿成大错，也身受重伤，回到妖族后，我便让他留在此处宝地养伤。想必妖主也看出来了，这块宝地并非寻常，而是真正的神族旧址，灵气极为充裕，而白护法伤势太重，也只能留在这里，无法离开。”

顾雪岭担忧地看向白牧遥，果真见他眉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白牧遥则不甚在意，还安慰道：“岭儿不必担心，待舅舅再修炼个百年，就能平平安安出去了。”

看来伤重是真的，顾雪岭眉头蹙起，“这么严重吗？”

得知真相后蛟妖王还是无法理解，“族中都在传大长老将护法锁在海底，常年受极寒之苦，生不如死。”

白牧遥摸摸漂亮的下巴，纳闷道：“这话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大长老想都不用想，“蛇王红妗。”

白牧遥轻笑，带着几分不喜，“还真是她。看来我不在时她闹腾得挺厉害的。她是不是还以为自己活得久了些，就能跟大长老为敌了？”

大长老厚颜无耻地道：“权当白护法是在夸奖我了。”

白牧遥直接忽视了他，又脸慈祥地摸起了外甥的小手……不，只是关切地握住了他的手。

“岭儿放心，有大长老在，你的妖主之位定会很稳妥，而且再过百年，舅舅就能出去帮你了。”

顾雪岭至今年岁也才不到三十，还没有百年的三分之，听到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很快白牧遥就拉着他问起这些年他的经历。

没过会儿，大长老和蛟妖王、宣陵几人都被打发出去了。

白牧遥关上门，跟顾雪岭说起妖族中的许多趣事，顾雪岭也说起小时候的许多事。从顾雪岭口中白牧遥知道他有个对他极好的师父，和他很喜欢的宗门，也知道了白月照的死因，自是愤愤不平。而在白牧遥口中，顾雪岭也觉得妖族的许多事都能接受了。

日头渐渐下山，水壶中的灵泉水都喝完了，白牧遥带着顾雪岭去了小厨房，出门时扫了眼，大长老与蛟妖王坐在泉边钓鱼，安然论道。

宣陵静静站在旁，脊背笔直，如柄青锋，很有定力。

听到脚步声在木板上响起时，宣陵适时地回首望来。霎时间，双琥珀眸子里溢满了温柔的星光。

映着天边晚霞，暖到极致。顾雪岭会心笑，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先去厨房，便跟白牧遥走了。

宣陵目送那两个相似但却截然不同的白衣背影离开，眼中的光芒点点黯淡下去。他果然是被宠坏了，刻也不想让顾雪岭离开他身边。

顾雪岭从来没下过厨房，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知道吃，这些年口腹之欲也几乎没了，可看着白牧遥那双手无比利落地在他面前做了好几个菜色，还都色香味俱全，顾雪岭看着又嘴馋了起来，却又觉得玄妙至极。

因为白牧遥做饭，用的是法术。

他最近在钻研厨修，原因是无聊，无聊做饭的同时，还能修炼。所以外面的菜园子真的是他在照顾，那些灵气充裕的菜也是他天天在做。但在顾雪岭来之前唯的食客只有大长老。

白牧遥不由感叹，妖生怎如此寂寞？

端菜回来时，屋中已燃起几盏明亮灯火，大长老十分自然地坐在桌边，蛟妖王和宣陵也在，白牧遥也没说别的，还备了几人的碗筷。

“如何？”看顾雪岭吃了口他炒的菜，白牧遥眼巴巴地问。

“灵气把握还不够娴熟，不过味道已经掌控得很好了。”

这是大长老的评价。

“不是问你。”白牧遥撇撇嘴，捧着脸看顾雪岭，双眼睛亮晶晶的。顾雪岭只好点头，事实上味道也的确不错，品尝的过程还有灵气入体。

得到肯定后白牧遥顿时很开心，不断夹菜给顾雪岭吃。

蛟妖王和宣陵直沉默着，但偶尔顾雪岭还会给宣陵碗里夹菜，宣陵原本是没什么食欲，此刻便会涌上满心的欢喜，无比珍惜地吃起来。

饭后，大长老放下筷子，提醒道：“你们该回去了。”

白牧遥这就不高兴了，“岭儿今夜别走了，陪舅舅说说话？”

已经跟舅舅说了天话了，顾雪岭觉得这日过得极为充实，因为他的耳朵直没有得到过安静，而且宣陵都委屈天了，他最后还是走了。

顾雪岭走时，白牧遥是脸的不舍。

大长老还留在这里，他熟门熟路地在桌下拿了个蒲团出来盘膝坐下，跟脸怨念趴着窗台看星空的白牧遥说：“我已将进来的方法告知了妖主，他明日还会来的。过来吧，我帮你疗伤，否则百年后你也好不起来。”

白牧遥脸上的怨念霎时散去，按按有些干涩的咽喉起身走过来，脸上多了几分怀念，“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可我外甥真是太好看了，见到他我就忍不住想起妹妹，若是知道岭儿会当上妖主，妹妹不知会如何作想。”

大长老猜想道：“大抵会很生气？”若非如此，当年她也不会将龙蛋带走。

白牧遥挑眉思索了下，也是扬唇失笑，却带着几分自豪，“岭儿年纪轻轻便有所作为，不愧是我的好外甥，不过那个宣泾你打算如何处置？”

大长老道：“交给妖主。”

白牧遥脸上略过几分寒意，“不如将他交给我？敢动我妹妹，我会让他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大长老只说：“你可以跟妖主提，那样的话，就要把他送进来。”

白牧遥沉默下来，抬眼看到大长老成不变的脸，没由来感到几分无力，“想到百多年来我见到最多的就是你的脸，我就觉得你很烦。”

大长老但笑不语，只朝他伸出手。

白牧遥只好在他对面坐下，握住他的手准备疗伤。

顾雪岭回去时，外头也正是天黑。

几位妖王都还在万妖宫，诸位长老也在顾雪岭身侧护法，大长老总会时不时失踪，无人知道他的行踪，但现在顾雪岭已大概猜到他去了何处。

蛟妖王独自回了住处，顾雪岭与宣陵才回了他们住的小院。

走进庭院避开众多视线，顾雪岭伸了个懒腰，舒展着四肢道：“才正式当上妖主的第天就好累。”

宣陵眼底全是顾雪岭，见他累得不想走路了，索性搂着他推门进屋，顾雪岭也软软靠在他怀里，不过半日没亲近，他就觉得很想念了。

“大护法抱我。”顾雪岭说。

宣陵倒也听话打横将人抱起。

顾雪岭环住宣陵的脖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好，微眯起双眼说：“没想到我还有个舅舅在人世，这样我留在万妖宫也不寂寞了。”

宣陵抱着他往床边走去，面色淡淡，直没有说话。

顾雪岭察觉到他有些不开心，又笑嘻嘻地凑过去蹭他的脸，“当然还要宣儿陪着我，不然我真的不敢在妖族待下去，我胆子还是很小的。”

宣陵垂眸望他，这才笑了。

顾雪岭被轻轻放到床上，踢掉鞋子时外袍也被除下，剑修的手摘下他的发冠，穿过他长发，指骨分明，修长白皙，让顾雪岭移不开眼。

“累了就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