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梦华胥定盘心,两箧谤书甑生尘(1/2)
四周都是黑的,温戾随手抓了一把,扯下一点黑色,再抓一把,就有了光,朝头上抓一把,现了月亮。于是他能看见东西了,脚下便出现条路。
走到西边的一角,移步生土,有了厚黄的土地,那土地上立着一间瓦屋。青黑色的砖,白黄的屋檐脊柱,就一层,不高。虽说已经很破了,但那些砖皮横缝之间藏着的古韵是难以磨去的。
这是梦吗?
温戾做过很多梦,梦里尽是好事,梦醒来却总没好事。三年记忆的空白,只留给他一个歪邪不正的诡名;十三年沦溺于丑鬼的魔爪,肮脏的孩童买卖让他浅尝了世态炎凉;两年来淡而安的茅儿村生活虽有些苦,也算是有了一丝甜的味道,但小楷的死再一次把温戾推到了缥缈的悬崖边:
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修仙?哈,那不过是吃人的把戏。
小小年纪,活之甚短,却历了许多事,也悟了个中道理。温戾有时候想着不如死了,做一个长睡不醒的清梦,也该比现在的人生好些。
屋里走出一个耄耋老人,断眉长发,健硕硬朗,步速虽奇慢,脚下却犹如生风,一晃便数米。那脚下的路也随着老人的步伐闪现,前生后灭,周遭的一切又暗了下去。
温戾只能尽力跟在老人的身后。
步行数十里,月头耀着白光,由阴冷变得毒辣,温戾热得遍体生津,两唇干裂,口不能抿。他伸手擦汗,脸颊蹭过手面顿觉不对,头皮发痒难耐,信手竟将耳边的鬓发揪下,只见那发色如灰且质地又枯又硬,眼睛也有些花了,却还是看清了两手那皱如树皮的黄肤。温戾猛然抬头,眼见那老人正对着自己笑。
“该上鞘了。”老人道。
只见头顶那月挣裂对半,化成两轮红日坠地而来。
“化剑!”
老人大手一挥,语未毕,天坼地裂,烟波云涌,那红日扭曲旋转,在半空中呈两天梯,由上直下,遍饰云雷纹及斜角火纹,陆离光怪,极为宏阔。老人移步上梯,回头望了温戾一眼,似是示意他跟上。
温戾犹豫着,心惧想退,却又念头一转,不过一个幻梦而已,只是怪诞诡奇了些,有甚么好怕的,干脆试试罢!于是咬牙前行,上梯时腿脚极痛,有如火燎,关节太老无法大幅伸展,两边又无扶手可依,他爬了百十阶便手脚渐软,酸汗再流,前头的老人却是越爬越精神,早已没了背影。
“爷爷,你见过我哥了吗?”一道稚音传来,温戾寻声抬头。
小楷?
“没见过吗?”章楷见老人不回话,面露失望,越过老人就往阶下跑去。
小楷!
温戾想出声喊却哑了口,再想用手去抓时已来不及,眼见着章楷一步跨错,从云梯直落而下,连一道惨叫也没留下。
“上来!”一道惊喝在温戾耳边炸开,他的手脚不听使唤地向上登梯,两杆竹柴手逐渐有了肌理,眼神明晰,腰杆渐挺,气力也足了,他变年轻了。
“年轻人,你有见过两个孩子吗?一男一女,女的瘸着腿。”来人身着大衣袖,面色焦急。
查先生?
“没见过吗?”查末初见那青年人沉默着只顾向上跑,很失望,喝了口酒便踉跄着下山,走了几步突被一道影子扑下了天……
一幅幅画面在温戾眼前闪现:
村长疯了,嘴里嚼着白花要侮辱付翠,后被付翠的傻爹一烧火棍砸开了头;付翠妈与村长通好,患了痨病,卷钱要跑,却摔进垃圾河淹死了;温戾的养父母在火舌里跳舞,直到黑成两副骨架;原火燎天,近百名孩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笑……
温戾终于到了顶,这是一个方角形的天台。温戾重唤青春,他眼前的耄耋老人也成了个英姿少年。
“你还有什么没失去?”少年问。
“都没了。”温戾答。
少年笑了:“大道无情,天作和安,你的人生还在地上,不是时候登梯。”说完一挥手,卷起一股风将温戾卷了下去。
天上全为傲岸横飞的天之骄子,地上尽是羸弱步蹒的残弱妇孺。
温戾坠向百焘山,那山头延血朱红,满是尸体,也许还有小楷和查先生。他闭了眼,等死。
一只手死死抓住他。
睁眼看,是宁沾。
……
温戾醒了,他的眼睛有些看不太清,应该是下山时候撞坏的。宁沾这时候不在哭,只是抱着温戾发抖,嘴里不停说着“我们跑,我们跑”。
天儿半白,雨停了,山地湿滑,后边的人没来追。温戾摇摇晃晃间拉起宁沾就跑,沿途拦了辆牛车进了锦琅镇,要找那所谓的纪毓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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