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番外1.1（1/1）

时间,其实对每个人都不公平。有的人长命百岁，有的人英年早逝；有的人虚掷青春，有的人还能活出第二春。

时间对她姜芷芃尤其不公,幸好又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三十岁那年,姜芷芃又定了一个三年计划：第一，去看看快死掉的大堡礁；第二，每天大笑三次,只做让自己开心的事；第三，找一份工作，经济要dú • lì；第四，学好厨艺；第五，戒酒,强迫某人戒烟；第六，和喜欢的人结婚；第七，给喜欢的人生一个健康的娃；第八,身体健康，平凡快乐,过一个无憾的三十三岁生日。

在美国就医那几个月是暗无天日的时间。她住在巴尔的摩的一间医院里，做了重建手术,在病床上躺了很长时间。那时候浑身痛楚难当，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又时时刻刻在打瞌睡,好象磕了药得了失忆症,仿佛活在云里雾里,五分钟前发生的事她五分钟后就可以忘记。慈眉善目的护士大妈告诉她，这叫chemobrain，简单说就是化疗脑。

多久才能从治疗的副作用中恢复过来,医生一脸讳莫如深，沉吟说：“这要看每个病人的情况，很多人需要五年以上。”

她不想等那么长时间。等到身上的疼痛稍稍减弱，可以坐飞机，她就劝说阿姨一起回了国，在H城租了一个小公寓住下来。

离开美国前，她还问过医生她复发的可能性有多高，医生告诉她：“这个很难讲，我只能说，现在医疗条件改进，象你这样的情况生存率还是很高的。如果你想最快康复和预防复发，要勤做检查，要注意饮食，轻度运动，戒烟戒酒，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

安顿下来，她整天在家无事可做，开始是坐着老昏昏欲睡，她就开着电视看烹饪节目，强迫自己多学点东西，反正为了吃高蛋白低脂肪的食物，天天就是鱼和虾，只好自己动手换着花样来。想到要适度运动，她买了块瑜伽垫，跟着视频在家里做简单的瑜伽。后来不再觉得浑身象散了架一样的累，每天傍晚阿姨就陪着她出门散散步，一口气也可以走上一两个公里。

走了一两个星期，附近的路线都失去了新鲜感，她怂恿阿姨：“咱们换个地方吧。”

坐了一路公车，她们到一片小区门外。她熟门熟路，专门捡了小路，绕道小区墙外没什么人的地方。晚上月光正好，她越过墙顶仰望，可以看见熟悉的窗口。她放在窗台上的绿萝不见了，估计他总是忘记浇水，一定都死掉了。她挑选的梧桐树叶窗帘也换掉了，换成了厚重的深蓝色，不是她会选的颜色。再多看了一会儿，阳台上晾着男人和女人的衣物，甚至好象还有小孩的东西，她才意识到，他一定是已经搬家了。

后来连着下了几天雨。江南的梅雨季本来就应该阴雨缠绵，连续几天的好天气都是错觉，随一片乌云戛然而止。她有几天没出门，回复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状态，醒来的时候也不过趴在床上托腮盯着窗外看看讨厌的雨景。阿姨哪会看不出她的心思，饭桌边小心翼翼地问：“咱们回来那么久了，要不要跟小贺联系一下？”

她正头疼欲裂，勉强往嘴里塞了一口食物，声音尖锐地回答：“我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联系他干什么？”

阿姨收拾了碗筷，偷偷去一边抹眼泪。她又后悔，不该让阿姨伤心，回去床上蒙头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想，姜芷芃啊姜芷芃，有什么好失望的，你原来不就是这样打算的吗？如果这次没有死掉，重新活成人样的那天可以回去找他。如果他在那之前找到了别人，也很好。

后来天放晴的那天，她又恢复了瑜伽，恢复烹饪，恢复每天散步几公里的习惯。身体一天天强壮起来，有时候她也可以慢跑一段，出门的时候可以说服阿姨让她一个人四处逛逛。有时候夜幕刚刚降临时，她还会路过他公司附近，看见窗里的人影攒动，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内心深处，她觉得他一定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他愿意等，会等。如果不愿意……象她告诉他的那样，忘记她也可以。

再后来，精神好一点的时候，她又重抄旧业，写起了MobileApps，挂在AppStore里赚几个零花钱，还联系了几个老同学，接了一点象给别人写写网页那样的小活儿。自从生病以来，她和阿姨的生活费医药费主要靠以前的积蓄。阿姨的退休工资不多，她工作这些年有些积蓄，阿姨又把多年来给她存的“嫁妆”全拿出来，但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更何况她还想着去澳洲。康复的道路象穿山越岭的隧道一样漫长黑暗，总要给自己留一点希望的光芒。

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完全复原，比如她身上的刀疤，动不动就丢三落四的chemobrain，伤口突如其来的神经痛。每天晚上上床前，镜子里的自己还很憔悴，苍白的皮肤，尖得可以当锥子的下巴，眼睛大得有点吓人，可想到每天必须要大笑三次，打开电脑用相声集锦当背景音，听到好笑的地方笑一笑，眼睛里就多些许神采。

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主治医生朝她肯定地点头：“嗯，恢复得不错，毕竟年纪轻身体底子好。”她迫不及待地问：“我想去澳洲旅行，您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远门？”

大夫看看她那一头还长短不齐的短发和蔼地笑：“我看等你的头发留到耳根就差不多了。”

等她的头发留到了耳根，她可以早八点起，坚持到晚九点睡，每顿一盘蔬菜色拉一份鱼或虾，全部吃掉不剩下，每天慢跑一公里，下午做一小时瑜伽，码着程序有时候还会睡着，偶尔也会头疼，但都忍得住，攒够了机票和路费，出发去看大堡礁。

回来的时候她还牵着他的手。机场领登机牌的时候，他还一本正经地跟航空公司的职员说：“这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的机票分开买的，能不能把我们座位换在一起？”

航空公司的职员看着屏幕摇头：“对不起，贺先生，今天的座位都安排满了，如果您不是一块儿买的票，很难帮您再安排了。”

她也来插话：“真的没有吗？我是个癌症幸存者，刚刚康复，昨天在大堡礁刚向这位贺先生求婚成功。就不能再帮我们找找吗？”

航空公司的职员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职员见了朝她笑了笑，说了一句：“恭喜你”，把他们两个升到了头等舱。

这趟旅行耗尽她所有的力气，走了那么远，才走到这里。上了飞机，那昏昏欲睡的感觉又终于回来，而这一回是真的飞在云里雾里。她枕着他的肩膀，捂住嘴打呵欠。他低头替她拉好毯子，笑笑说：“睡吧。”看她的眼神象看一个小孩子。

她真喜欢他这样低低的语调和沉稳的肩膀，再长的跋涉也很值得。

而一切都那样完美，象舷窗外晴朗的蓝天，万里无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写了这么一点点，明天争取继续。感觉这会是个比较长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