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哎呀（2/2）
康郡王妃半玩笑半裹挟着醋意道：“我就说离小子坏着呢，见了妹妹便把我这个姑母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陆离嘿嘿一笑：“谁说我没记挂着姑母？”说着苦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怎么？你还委屈了？”康郡王妃挑眉。
“侄儿当然委屈。”陆离叹口气，露出懊恼的神情，“侄儿的委屈还很大呢。姑母问都没问侄儿一声，便说那样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侄儿的一片孝心么？侄儿可没有忘了姑母，侄儿费尽心机弄了些天然橡胶，也不过够两辆马车车轮的，一辆给林妹妹，一辆就是为了孝敬姑母的。”
康郡王妃的嘴角不由翘了起来，弯着眼睛道：“你自己不留一辆？”
陆离道：“侄儿有马骑便够了。”习惯了现代快捷便利的交通，让他坐晃晃悠悠的马车，他实在接受无能啊！从前小是没办法，自从学会骑马，他是再也不肯做车的。
于是皆大欢喜。
黛玉高兴，康郡王妃高兴，陆离也高兴。
时光荏苒，不觉过去了半月有余，贾府派人来了一次，是赖嬷嬷亲自带着四个嬷嬷过来的，说已为黛玉洒扫好房舍，就在荣国府东北角上一幽静房舍，要接黛玉回去。
康郡王妃以自己很喜欢黛玉，暂时舍不得她离开为由婉拒了。
黛玉与康郡王妃身边的女官、嬷嬷丫头们都混熟了。平日无事时便在院内的葡萄架下放张小榻看书，小丫头们在她身边剪花样子、绣花。黛玉看书看累了便与小丫头子们玩笑一会儿，或是到隔壁康郡王妃那里说说话，倒也十分惬意自在。
陆离来过一次，给黛玉带来了林如海的书信和一箱子东西。
陆云宴在金陵，金陵距扬州城不远，陆云宴往京城写信的时候特意派人去问了林如海，林如海一听陆云宴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女儿稍，也不客气，立时便收拾了一箱子东西、写了一封书信。
黛玉收到父亲的来信，高兴得什么似的，捧着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这不，黛玉又将那书信拿出来了。
夕雾用大荷叶瓷盘托着一个掰开的石榴走过来，笑道：“姑娘还没看够呢？”
黛玉放下书信，抬头看了夕雾一眼，“哪来这么大的石榴？”
夕雾道：“王妃给的，说是庄子里新送来的，新鲜着呢，姑娘尝尝？”说着叫小丫头搬来一个小桌子，放在黛玉榻旁。夕雾蹲下身，将石榴放在小桌子上，拣最大最圆的石榴籽剥下几颗，在手心里捧着送到黛玉嘴边。
黛玉便就着她的手吃了。
“甜！”轻轻一咬，香甜的汁液在舌尖炸开，带着整个味蕾跳起舞来，黛玉不由得真心赞了一句，“好吃！”
夕雾笑道：“好吃姑娘便多吃些。”
说着又剥了许多石榴籽，黛玉接在手里，一粒一粒往嘴里送，因问：“娘娘共给了几个？”她吃石榴跟别人不一样，不喜欢一下几粒几粒的往嘴里塞。她觉得那样跟牛嚼牡丹没什么区别，她就喜欢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榴籽送进嘴里，上下门牙轻轻咬住，微微用力，汁液破皮而出，萦绕在齿间舌尖那抹馨甜，令人十分享受、回味无穷。
“给了五六个呢。”夕雾一面剥石榴籽放在一个小巧的白瓷盘子里，一面笑嘻嘻的道，“个个都是这么大，娘娘还特意吩咐了，说不够吃让再去拿呢。娘娘对姑娘都是真心疼爱了，听说这些石榴是一棵百年老树结的呢。庄子里百年的老树本身就没有几棵，还有一棵不知怎么回事没挂果。像这么大的，统共也不过百十来个，每人也分不了几个的。”
正说着，风铃、雪雁说说笑笑的从外面走进来，黛玉偏头看去，二人手上都拿着东西，因问：“哪里去了？手里拿的什么？”
二人加快步子走过来，风铃夺过雪雁手里的东西，连同自己的，一起给黛玉看。
“今早奴才和雪雁去给鹦哥喂食，发现谷子没剩多少了，便去跟孙妈妈讨，偏巧孙妈妈那里也没了，便让一个小丫头带着我们去厨房讨去了。”风铃边说，便将两个棉布口袋打开给黛玉瞧，“喏，给了好多呢，这袋是谷子，这袋是燕麦仁。”
黛玉看了看，道：“这么多？可够吃些日子的了。”
鹦哥听到“吃”字，兴奋的扑楞着膀子飞过来。它直直吵着黛玉而去，靠近了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夕雾等怕伤着黛玉，慌得都挡在黛玉面前。
“走开走开！”鹦哥一面叫一面往前飞，终究没能突然层层壁垒，呜呜叫着落在夕雾胸前。
“你这臭鸟！”夕雾笑骂一声，将鹦哥从身上撕下来，回身看着黛玉。
黛玉伸手：“夕雾姐姐给我！”
自然是要那只鹦哥。
“好好的一个石榴，可惜了了……”夕雾看着被鹦哥扑腾到地上的石榴，有些惋惜的叹口气，“姑娘可小心些，这鹦哥不住轻重，别让它扇的灰迷了眼睛。”
黛玉道：“夕雾姐姐放心吧。”
说着接过鹦哥，让它站在自己肩膀上，抓了一把燕麦仁放在手心，由它一点头一点头的啄食。夕雾见鹦哥到了黛玉肩上便乖巧下来，遂也放了心，蹲下身子将掉落在地上的石榴捡起来，仍放在大荷叶盘子里。
风铃、雪雁帮着捡，不由也跟着叹了一句：“这么好的石榴，可惜了。”
夕雾道：“也没必要就扔了，用清水洗洗还能吃。”
雪雁道：“不会闹肚子么？”
夕雾：“那就用凉开水，这石板地上才用水洗过，一点都不脏。”
风铃皱眉：“姑娘怎么能吃掉在地上的东西？！”
夕雾“嗤”地笑了：“谁说是给姑娘吃的了？姑娘不能吃，咱们还不能吃吗？”
黛玉手心里的燕麦仁已被鹦哥吃干净，她抬起头，蹙着眉头看向夕雾等人：“掉在地上的石榴籽你们也别吃了，万一吃坏肚子，岂不难受？听我的，把那些石榴籽喂外面池塘里的鸳鸯，你们若想吃，那不还有好的吗，再切一个便是。横竖五六个呢，我一个人又吃不完，这些东西就得趁新鲜吃才好，时间长了就是不坏也不好吃了。”
三人闻言便一块收拾干净了，命一个小丫头拿着去喂鸳鸯。
之后，三人却纷纷都表示自己并不是想吃石榴了，黛玉知道她们是不好意思，便叫夕雾：“你再切一个去吧，我也还想吃呢。”
夕雾答应一声便去了，不多时切了一个石榴过来，仍用大荷叶盘子盛着。
黛玉刚剥了两个籽，鹦哥闹了起来，黛玉遂把新剥的石榴籽给了它一粒，它衔在嘴里顿了顿，仰着脖子一张一合，不多时将汁液吸干，把干枯的石榴核吐了出来。
黛玉十分惊诧：“鹦哥竟然……竟然会吃石榴！”这事说出去估计都不会有人信吧。
吃了一粒，鹦哥还是盯着黛玉看，黛玉又喂了它一粒，就这样一粒又一粒，不多时吃了十几粒。黛玉已经从惊诧变成平常心，就是有点遗憾，早知道鹦哥也吃石榴，方才掉在地上那些便不喂鸳鸯，留着喂鹦哥了。
“林姑娘乘凉呢！”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黛玉听出是康郡王妃身边的女官——水碧。忙从榻上转过身，对上水碧含笑的眸子，黛玉也面带笑容的道：“水碧姐姐来了，快过来坐！”
水碧笑着走过去，行了礼，没坐黛玉坐着的小榻，只是在夕雾搬来的小杌子上侧身做了，朗声道：“还没进门便听到你们的笑声，说什么好玩的呢，笑成这个样子。”
黛玉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爱宠出卖了，指着鹦哥道：“笑它呢！姐姐可见过鹦哥吃石榴？”
水碧眉毛一挑：“鹦哥还吃石榴？”
黛玉向雪雁道：“给我一颗石榴籽。”于是给水碧表演了鹦哥怎么吃石榴的。
大家伙笑成一团，还一会儿水碧才揉着肚子道：“笑得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差事了！”
黛玉忙问：“娘娘打发姐姐来，可是有什么事？”
水碧道：“离大爷派了个两个婆子来，说给姑娘你送什么书，另外还有捎了一句话，说他要往金陵送家书，问你有没有什么书信或东西要捎给林大人。”
黛玉唇角一扬，忙道：“有有有，我有！”
水碧起身道：“既如此，姑娘快跟我到娘娘那去罢，人还等着呢。”
黛玉匆匆换了件衣裳，便跟她去了。
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厚厚一摞书。上次她偶然提了一句，没想到陆离便记在心里了，还真把这几本书找了来给她。总是接受别人的馈赠，却没有价值相当的回礼，倒让黛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离缺什么呢？
好像他什么也不缺。
从认识他起，他便一直是意气风发的，随手便能拿出许多她闻所未闻的东西，自己便是精心准备什么贵重稀有的东西，多半他也不稀罕罢。
“夕雾姐姐，你教我绣扇袋儿好不好？”想来想去，黛玉觉得自己能找到的东西，对陆离来说都不算什么，还是送个自己做的东西实在。可是让她做首诗容易，女红绣活，她虽然学过一点皮毛，目前还做不出完整的活计，还得求助夕雾才行。
一边学一边做，等完工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
彼时已经入秋，天气逐渐转凉，大家都不用扇子了，这扇套完工的似乎有些晚了。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黛玉还是思来想去，还是将扇套送了出去。
陆离根本没考虑到实用性的问题，他只知道这是林妹妹送他的扇套，还是林妹妹亲手做的，关键是林妹妹今生做的第一样活计，太有纪念意义了好不好。
所以，就算不合时宜也要拿出来用用。
于是陆离将已经封存的折扇去了出来，装在套子里天天挂在腰间招摇过市，引得同窗们频频瞩目。
这日赶上歇假，陆离难得没有去康郡王府，而是来到京中最繁华的一条街，进了最近十分火爆的一家戏院。径直上了二楼，陆离走进观戏位置最好的一个雅间。
四个小厮将茶具、瓜果、点心、瓜子摆好便麻溜退下了。
陆离问身边跟着的景文：“贾赦在哪坐着的？”
景文指了指一个雅间，压低声音道：“都看了两场了，现在还没要走的意思。”
陆离道：“很好，下一场放悔过崖。”
景文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这戏院名叫：文山大戏院。老板不是别人，正是陆离，古代没有无处不在的网络，娱乐节目很匮乏，无非是看戏、听曲儿、喝酒、打猎之类的，一到晚上就各回各家蒙头睡觉。
看戏是古代娱乐活动的一大头，无论老幼贵贱，都喜闻乐见。所以陆离便开了一家戏院，刚开业没半个月，便在京城名声大噪，场场爆满。
毕竟传统的戏文再看还是那些东西，他招了一批落魄文人、小说家对传统戏文进行改编，加入一些搞笑及娱乐元素，辅以漂亮的衣裳、精致的妆容，古代观众觉得十分新鲜有趣，一传十十传百，不用怎么做宣传名声便打出去了。
《悔过崖》是新编的一出戏文，讲得是愚孝致家破人亡害人害己的事。
平安州有一个世禄之家，因一家之主的男人常年缠绵病榻，主母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大儿子懂事上进，事母至孝，人人都夸将来必大有作为、重振家风。但在母亲眼里，小儿子才是家里的希望，是龙章凤姿、天纵之才，远非大儿子所能比之。
在母亲的溺爱下，小儿子天不怕地不怕，整日横行霸道、欺压弱小，闯了祸便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母亲便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大儿子身上，怪他带坏弟弟、没有管教好弟弟。一来二去，小儿子被纵容的无法无天，甚至强抢民女、当街打死人，母亲总是托关系找门路大把的银子为小儿子买命、洗脱罪责。大儿子却过得十分拮据，以致于连纸笔都买不起，只能用沙土在地上练字。
即使如此，大儿子也从未说过一句母亲的不是。
大儿子成亲，继续领着媳妇过拮据的生活。
后来家主去世，按理爵位该有大儿子继承，但母亲心疼小儿子，为了小儿子能继承爵位，一哭二闹三上吊强逼着大儿子出家为僧，愣是让小儿子袭了爵。
大儿子第一次感到痛心，在剃度那天，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下“恩义两绝”四字，扬长而去。却不知媳妇已怀有身孕，九个月后，生下一子。
小儿子继承爵位后越发肆无忌惮、目无王法，最后竟至于犯下诛九族的弥天大祸，殃及全家。亲眼看着母亲、弟弟、妻子、儿子被斩首，大儿子才悔恼万分，发出“早知如此，当年绝不妥协！”的喟叹，可惜早已悔之晚矣。
大儿子来到一座枯崖上面壁，一坐就是十几年，他在上面提“悔过崖”三字，目的就是反省自己的罪过，临死前他说：“真正的孝是勇于担当，是对得起良心，愚孝不可取，不可取啊！”含恨而去。
陆离就不信贾赦看了这个故事会没有什么触动。
毕竟，他在荣国府也是一直受着不公正待遇的，明明是继承了爵位的长子，却住在一个逼仄狭窄的旧花园子里。
陆离注意观察贾赦那边的动静。戏唱到一半的时候，贾赦便把跟着的小厮赶出了雅间，之后，雅间内便十分安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陆离换到跟贾赦挨着的雅间，仔细听，似乎听到了贾赦压抑的呜咽声。
一直到戏唱完了很久，贾赦都没有出来。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了，看戏的人都一簇一簇的走了，偌大戏园子里没剩几个人了。陆离走出来，看见跟贾赦的几个小厮你推我我推你，都想让对方去叫贾赦，唯恐自己过去触了霉头。
陆离挑了一下眉毛，带着景文走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在贾赦心头留下一道划痕，这戏就没白唱。
在这之前，陆离已暗中调查贾赦好久了，知道他虽然行事荒唐些，却也是在家里受了委屈后的一种发泄罢了。真论起来，贾赦还算有担当讲义气，是个磊落人，起码比整天酸不拉几的贾政要强。贾赦若真是幡然悔悟，强硬起来，把荣国府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黛玉以后到了贾府也不至于受王氏的欺负。
不管怎么说，荣国府总是黛玉的外祖家。她又是特意来投奔外祖的，若总是呆在康郡王府，时间长了似乎也不好，不说会不会引来无端人士的猜测，光康郡王府那两个姑娘便不是好惹的，他怕黛玉吃亏。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小天使灌溉营养液的三位小天使：不知道叫什么、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潇湘依梦幽。
爱你们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