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2/2)
为什么母后见了他就吓得发抖?
为什么就连皇家亲卫的龙鳞卫,瞧见刘元基脸上都是嫌恶之色?
他越想,越想不通,只觉得身体犹如被放在火上烤,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那些孩童的话犹如魔音般萦绕在他身周。
“你爹爹真狠心。”
“你没有爹爹。”
“圣父不是你爹爹。”
“你那生父,还不如没有的好呢。”
那魔音愈演愈烈,言语越来越恶毒。
“你都不知道你生父是谁,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那还活着做什么,还不如去死。”
“去死吧。”
魑魅魍魉围绕他在身周,他一时也恍然了,只跟着那团黑影无意识地走,终于走到一条黑河之前,再朝前踏上一步,他就要掉入河中……
可脑中却传来了母后焦急哭泣的声音,“稷儿,稷儿你快醒醒,母后再也不瞒着你了,你想知道什么,母后都告诉你。”
……
周稷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随着沈浓绮的诉说,天空中落下来一个黑罩子,将他整个罩住卷着飞向天空,远离了那条黑河。
他再睁眼时,又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好像是母后刚嫁入皇宫的时候……
母后的眼神,比起现在要更稚嫩青涩一些,穿着大红色的凤冠霞帔,笑得一脸羞腆,身边站着的刘元基,在一声吉服的衬托之下,面目远也不如景阳宫那日阴鸷。
随着沈浓绮的呜咽诉说,细数着刘元基的种种恶行,从不学无术、欲害母后落马、妄想给母后下毒、在庙堂厮混、暴虐嫔妃宫女、推母后入虎口、陷害外公舅舅差点折戟在沙场之上……
这些画面犹如连环画般,一幕幕在周稷面前闪过,他感受着沈浓绮的愤怒与绝望,悲伤与怒火……
最后,他听到母后在耳边哭得喘不过气来,“稷儿,你以前想知道关于咸礼帝的一切,母后通通都告诉你!你还想知道什么?母后都告诉你,只要你醒过来,母后只求你醒过来!”
混沌中,周稷又感到身后的那团黑影又追了上来,这次来得更凶猛,他的手脚都被黑雾缠上,往那条黑河中拖拽而去……
周稷已经躺在榻上整整三天了。
期间太医院开了些舒缓安神的方子过来,可就算煎了药,周稷也喝不下去,用汤勺送进嘴中,过了不多会儿,就又会被吐出来。
莫说药了,水都送不进去,更莫要说粥汤了。
周稷的身体由于脱水,体温也越来越高,身上发的虚汗越来越多,病情愈发严重。
第三天时,太医们已经齐齐哭丧着脸地跪在乾清宫的庭院中,皆是一副束手无策,等待被发落的模样。
太后狠狠哭了几通,见太医指望不上了,便又开始信起了神佛,将京郊的佛学大师们都请了来,在宫中开起了道场。
而沈浓绮半刻都不敢离开,只一面在床榻旁,同他说着刘元基的生平,一面给他擦拭身体,汗巾都不知道拧了多少块。
周沛胥整夜整夜地翻医术,甚至也亲自给周稷针灸过,可都没有效用…那般向来喜爱洁净的,如今已是几天都没有沐浴,腮边的青黑胡茬子都冒了出来,丝毫顾不上剃。
到了第四日凌晨,暖阳顺着东侧的宫墙缓缓攀了上来,窜入景阳宫的窗橼,落在了周稷垂落在床榻上的指尖上……
那指尖蓦然动了一下。
沈浓绮已经熬了整整三个夜,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模样,她很累,可丝毫都没有睡意,只趴在塌边照看着周稷的病情。
周稷指尖第一下动的时候,沈浓绮自以为自己累得眼花了。
直到那指尖又动了一下,然后耳边乍然传来了周稷嘶哑的嗓音,“母后……”
沈浓绮乍然惊起,立即将他的指尖握在手中,眸中立即掉下了眼泪,慌忙回应着,“母后在,稷儿,母后在这里。”
“快!快去将首辅唤来,就说太子醒了,快!”
沈浓绮吩咐完,立即去查看周稷,只见他嘴唇瓮动,似是有话想说,却没有力气。
沈浓绮立即命人将一旁时刻备着的粥汤端来,亲手执了汤勺,吹了羹汤,往周稷嘴中小心送服进去,直到周稷喝了小半碗后,面上的血色才稍稍好看些。
此时正在与诸位太医商量对策的周沛胥,也闻讯而来夺门而入,立刻把了周稷的脉象,虽然脉象还是不甚平稳,可也已无性命之忧了。
少年有了些气力,便主动抬手抓住了沈浓绮的掌心,他虚弱着道,“母后,您说的那些话,稷儿都听见了。”
“母后,我的生父真的是这样一个人么?”
“稷儿宁愿没有这样荒淫无度、残害忠良的生父。”
语调虚弱低沉,语意却绝望到了极点。
周稷说完这番话,将方才喝过羹汤才恢复的微弱体力,也消耗差不多了,只慢慢阖上眼,一副不想面对,又累极了的模样。
沈浓绮泪如雨下,再也顾不上什么尊贵体面,也想不起之前与周沛胥的约定。
她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不是的!稷儿。”
“其实刘元基不是你的生父,你也不是刘元基的亲生孩子。”
“你……你真正的生父,正是你眼前的圣父,你是母后与首辅的孩子!!”
周稷缓缓侧过脸来,努力抬着眼皮,定睛瞧着眼前的二人,他想要努力去理解着一切,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圣父待他很好,以前他也一直拿周沛胥当生父看。
可人人都告诉他,君臣有别,圣父就是圣父,不是他嫡亲的父亲。
所以周稷当下心里并不相信,只以为这是沈浓绮哄骗他的说辞,只勉力扯了扯嘴角,“母后,若真是如此,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稷的心理转变,还是非常有必要刻画的。
今后就都是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