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惟愿天下无拐①①(2/2)
之所以继续找下去,是因为蒋三山明白自己这辈子除了找儿子,他再无其他的人生目标了。
望着男人在地图上留下的满满印记,风红缨莫名辛酸。
二十年…一个人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为了刚出生的儿子,二十五岁风华正茂的蒋三山放弃了人生理想,如今四十五岁,人已到中年,孩子没找到,家却破碎,一事无成。
来人世间走得这一遭太苦,太匆忙,还没好好的享受世间的繁华就老了。
“蒋大哥,您要不换一个照片找?”
风红缨提出自己的意见。
“你家孩子丢的时候太小了,现在又过去了二十年,你继续用婴幼儿时期的照片找人不现实。”
南屏觉得风红缨说得对,问蒋三山:“你有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吗?”
“有有有。”
蒋三山小心翼翼地从皮夹里拿出自己的结婚照。
虽然和妻子和平离婚,但蒋三山这么多年一直留着这份报废的结婚证。
证件上盖着一个大大的作废钢印,照片有些老旧,但依稀能看出照片上的女人温婉漂亮。
可惜男人的头像被雨水侵蚀的只剩一个下巴,看不出全貌。
风红缨:“蒋大哥,能刮个胡子吗?”
蒋三山嘴唇翳动,虽然不明白风红缨此举何为,但终究将一脸络腮胡给刮掉了。
趁着蒋三山刮胡子,风红缨找小玥借来纸笔。
见风红缨勾勒人物图,小玥眼中再次冒出精光。
“你会画画?”
警局的同事们也很好奇,探着头张望。
“当然。”风红缨笑道。
她的丹青之术承自状元爹。
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画出来的人物肖像虽不及照片逼真,但也相差不大。
再过十年,根据父母的照片ps出孩子长大后的相貌很轻松,可惜这个年代的照片合成技术还不完美。
她只能凭手工技术和想象力画出蒋三山儿子长大后的模样。
风红缨让蒋三山坐着别动,看一眼结婚照上女人的头像,再看一眼蒋三山,就这样来回数次后才下笔。
招待室里霎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蒋三山知晓风红缨即将要画出儿子二十年后的样子,当场激动的呼吸急促。
“放轻松。”
风红缨笑笑:“蒋大哥,你脸部肌肉太僵了。”
蒋三山冒汗的手使劲在破洞裤上来回擦,深吸了好几口气后,蒋三山才从激动中缓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风红缨手中的铅笔仿佛注入了神明的灵魂,三刻钟后,风红缨终于放下了笔。
蒋三山忐忑地问:“警察同志,我能站起来了吗?”
他想看一眼儿子现在的长相。
望着白纸上绘画出的年轻人,围观的南屏,以及画手风红缨都陷入了沉思。
上面的人和她们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太像了!
小玥歪着头端详,脆生生地说:“我认识画上的哥哥!”
“什么?”
蒋三山精神大振,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拿起画纸。
望着纸上俊俏非凡的年轻人,蒋三山瞬间模糊了视线。
“小朋友,你刚说你认识画上的人?”
小玥重重嗯了声。
“他在哪?”
蒋三山开心地手舞足蹈,拉着小玥的胳膊语无伦次道:“你在哪见到他的,快带我去好不好?”
小玥讨厌陌生人和自己有身体接触,皱着眉不搭理蒋三山。
蒋三山诉求无望,只能找风红缨。
“警察同志,您赶紧帮我问问这个小孩,他知道我儿子的下落,他——”
风红缨踌躇了下,道:“我也知道。”
蒋三山:“真的?!”
“那还等什么?带我去见他啊!”
风红缨欲言又止:“蒋大哥,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蒋三山僵住。
“他怎么了?残了?还是病了?没事,不管他是残是病我都要…”
风红缨摇头。
“那人和我同村,今年刚好二十岁,但他不残不病,相反,生活在富贵人家,虽然没有继续读书,但养他的那家人就他一个儿子,他这辈子吃穿不愁,且有富余…”
就目前看来,莫惊春极有可能就是蒋三山丢失二十年的儿子。
不过这一切得去医院进行dna比对后方能下最后的定论。
风红缨的一番话令蒋三山陷入了怔楞中。
原来儿子并没有受苦,他在养父母家过得相当好。
嗫嚅了下嘴巴,蒋三山艰难地开口。
“我、我还是想见见他…”
苦寻儿子二十载,没道理止在这临门一脚处。
风红缨和南屏相视一眼,两人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这次相认的be结局。
果然。
得知蒋三山也许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后,莫惊春面无表情地将蒋三山关在了大门外。
蒋三山跪地大哭,求莫惊春跟他去医院做个dna比对,莫惊春不为所动。
南屏:“珍珠,你进去劝劝。”
莫惊春的年龄和样貌都对上了,不管莫惊选不选择和蒋三山相认,总得让蒋三山心里有个底。
南屏同样是失孤父母,十分能理解蒋三山此刻的心情。
倘若两人不做dna,南屏觉得蒋三山可能会疯掉。
-
莫老爹涉嫌收买被拐儿童罪,按照刑法规定,莫老爹将要面临的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半个月前,莫老爹戴上银手镯进了监狱。
而就在昨天,莫惊春进监狱探视了莫老爹。
在这种情况下,莫惊春很难接受梁三山。
风红缨没强求莫惊春跟梁三山立马去医院,而是道:“小莫,不如你问问莫叔的意见?”
莫惊春狠狠抹泪:“我不问,我就一个阿爸,我的家就在春鎏寨——”
“小莫。”
风红缨打断莫惊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看了再决定去不去医院可好?”
拿出来的是梁三山的日记本。
梁三山的文化并不高,起初日记本上的字很多都是错别字,字体歪歪扭扭,不会写的字则用画画来代替。
翻到最末页,上面的字有了大变化,字体也端正了不少。
风红缨:“这是蒋大哥二十六岁那年写的日记,也就是出来找儿子的第一年。”
“行走在外,他担心自己某天忘了儿子多大岁数,所以他每天都写日记,一年一本,你手上这本是第一本。”
学渣·莫惊春嘴角往下压,淡淡道:“字还没我写得好…”
上面记载的内容也很无趣。
风红缨:“那你再看看这本。”
拿出来的是今年的日记本。
上面的字写得浑劲有力,然而内容读起来却让人窒息无比。
才翻了几页,扑面而来的全是梁三山的绝望情绪。
透过文字,莫惊春看到了一个在百念皆灰中寻求希望的老父亲。
老父亲听说西边有儿子的消息,立马不辞辛苦前往。
可结果呢。
老父亲长途奔波数月,到头来儿子没寻到,身上的钱财全被骗光。
老父亲气啊,可又无可奈何。
当天晚上,老父亲含恨拿着笔写下了不知道第几次被骗经历。
翻过一页,日期突然往后跳了一个月。
莫惊春心颤了下,难道梁三山中途放弃找儿子了?
再翻,是满满的一页字。
梁三山没有放弃。
为了挣路费,梁三山被老乡骗进了一个黑窑厂,在黑窑厂这等人间炼狱走了一遭后,梁三山侥幸逃了出来。
然后就有了莫惊春看得那一页惊心动魄的逃生日记。
往后翻还有无数这样的事件。
为了尽快找到儿子,老父亲这一年来结交了上千位或好或坏的朋友,只要听到零星的消息,老父亲都会毫无顾虑的前往。
哪怕有时候明知道可能是piàn • jú。
看完梁三山近一年的日记后,莫惊春心湖微漾。
“珍珠。”
莫惊春将日记本交给风红缨,垂下眼睑。
“我不希望这人是我亲生阿爸。”
虽然有些话对梁三山而言无比的残忍,但莫惊春还是要说。
“我的脑海中没有亲生父母的记忆,所以我对外边那个人产生不了任何感情,当然了,你要说同情,我当然有…但仅限于同情。”
风红缨料到莫惊春不会像梁三山一样痛哭流泪。
“那dna还做吗?”
莫惊春:“做。”
说着,莫惊春站起身,好半晌才道:“结果不管咋样,我都将是莫家子…珍珠,你出去跟他说吧,让他明天在医院等我,手续费我来出。”
风红缨:“好。”
推开门,梁三山就站在院门口,刚才里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梁三山神色复杂,看到风红缨出来,梁三山微微颔首,吸吸鼻子道:“那我明天在医院楼下等他。”
说完逃也似地转身离开了莫家。
风红缨安慰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没发出来。
南屏叹了口气:“小莫这是铁了心不想认。”
不管莫惊春是不是梁三山的儿子,经此一事后,梁三山承受的打击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虽然梁三山曾经无数次的自我安慰:这辈子只要找到儿子见一面就成。
可真正到了这一天,梁三山想要的东西突然变得多了起来。
风红缨:“先等dna结果吧。”
南屏:“这事我来安排,你去跟小莫说,让他明天直接来警局证物中心,那边做dna可以报销。”
风红缨:“行。”
南屏:“对了,你还是要跑一趟医院,医院给警局打了电话,需要咱们的人过去签字动手术。”
想要原身,风红缨迟疑地问:“南屏姐,要不要给他们二人也做一个dna?”
南屏挑眉:“证物中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给做,医院做一次要好几百,花这么冤枉钱干什么?”
风红缨:“我想做一个被拐儿童dna库,虽然工程浩大,但后期一旦做起来会给咱们的工作带来很大的帮助。”
南屏:“这…这工程量太大了,还浪费钱。这样吧,我回去向证物中心申请看看,你等我消息。”
风红缨:“行,不过医院那两个孩子的dna费用我来出吧,我想早点帮她们找到家。”
南屏微微一笑:“就凭你那三百块钱的实习工资?你还是打个报告得了,看后期能不能报销。”
风红缨展颜而笑:“好。”
-
第二天一早,风红缨来到住院部。
两个孩子马上就要做手术,因为要禁食,风红缨便没有买吃的,而是带了纸笔过来。
看到风红缨递过来的纸笔,原身楞了,旋即拔开笔帽,刷刷写下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