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来信(1/2)
四年前,赵构重生不久,恰逢岳飞上书大言特言上中下三策。汪、黄二人气得要治他言事之罪。结果,赵构非但没有将他罢官,也没有用他还驾汴京的上策,而是将人亲自叫到跟前,说了声“好胆略”,置了一月,又送去了宗泽麾下,守卫开封。
然则,宗泽在建炎二年四月老病,赵构下令其子宗颖与岳飞一并护宗泽归乡。但还未抵达浙江义乌,便来讯回报说他死于长江渡口。
“……宗帅死之前,唯独说了六字:过河!过河!过河!这几字,便是如今书在官家御座后的屏风上。”
一旁的耳殿内,康履正低头轻声说话,训斥身前一个年轻的宦官。他叹息了口气,见张去为稚嫩的脸上似懂非懂。
今日白天,吕好问忽然递来岳飞报功札子,此举自然有饶过枢密院、越权之嫌,也因此惹得公相兼枢密使李纲大怒。但到底称得上是双喜临门。然则,官家正说了一句“岳飞可用了”,偏生因张去为傻傻提及宗忠简公后继有人,若闻知了必然高兴,脸上的喜色却一下子疏淡下来。
康履拢着拂尘,又回忆道:“那日官家坐了一夜,直到天明。过后,几人扶柩归乡,宗颖守制,岳飞回朝陛见时,官家对他道:且记著朕一香。便破格提拔,教人单独领军。朝中都说,是为宗帅的遗泽,官家才对岳飞多有偏爱。”
“总之,往后万万不可随意提及留守司事。官家虽不说,最忌的便是此类小事。因此当年张所三人过河光复四州,官家疏无喜色,还泼冷水,道:朕还以为已经光复中原了……实是哀甚罢了。”康履道。
张去为将他说的一一记在心里,又朝殿内看了一眼,只望见赵官家坐在御座上,隔着珠帘,模糊的侧脸神色莫测,好似一尊神龛内的漆像,堂皇而冰冷。
按照规矩,宰执奏对时候,闲杂人都是要退避至一旁耳殿,防止泄露。
“官家对岳飞真是好。”张去为不由道,“便连我也听说,官家还给他赐了面精忠岳飞旗帜,命其军为精忠岳家军。”
康履却嘿然一声道:“好不好…还说不定呢。”
实则,赵构心下对岳飞并非没有戒忌,昔日骄兵悍将的言语,也仍历历在目。上一世他将朝廷半数以上兵马交给岳飞后,究竟不料到,君臣竟沦落至离心离德的下场。他曾有多么信任大将,疑心一起后便全部化作粉碎,只余下一道冷冰冰赐死的圣旨。
赵构亦未必明白,为何死后他的魂魄会飘摇不去,见证西湖的浮华一梦,见证中州一次次的轮替更换,直到陵寝白骨也寸磔而尽,化作一片青葱碧翠的茶山。然则,迎接他的非是尘归尘、土归土,却是梦醒惊回,残魂复生。又或许这本身亦是场南柯一梦。
此生于岳鹏举,他也只不过盼望君臣间,再莫走至那一地步罢了!
然则,殿中的诸位心腹未必明白赵官家的复杂心思,却都敏锐至极觉察到,官家对岳飞一直以来若有若无的额外关注。因而,纵是眼下,吕好问公然提议分权,李纲虽怒却也不敢有二话。
何况李纲心知,先前他以公相制置河北六路,终究是从权之计,而今一切渐渐走上正轨,朝廷收回兵权乃是理所应当。加之他也猜到官家培植私人的用意,当下也压下心思,应声称是。
忽然,听赵构又问道:“朕听闻,有个靖康御史中丞南归了?”
“好教官家知悉,今日便是要说此事。”李纲顿时正色道,余光瞥了跃跃欲试的范宗尹一眼,“先时,臣人在开封,不得预知。听闻昨日,两府已发诏命,令其入南京面圣了?”
“正是。”参政范宗尹不得不出列道,“此人乃前御史中丞,名秦桧。建炎元年,朝廷闻嘉其忠,与张叔夜一并遥授了资政学士,荫其一子。”
枢密院李回也出列,补充道:“好教官家知晓,秦桧素在靖康间有名声。因主战、保土、存赵,三抗金人,为强掳去。其忠贞义烈,望满天下。乃不可多得的佳士贞臣。”
李纲皱眉道:“臣并非反对他回朝。只是,臣听说他不止一人回来,便连亲属也是一并南逃,此事颇疑。”
“恐怕若是他一人回来,亲属为金所扣,方才是可疑!”范宗尹却抗辩道。“此事一个月前已议过,如何又生他议?”
“好教李相公知晓,先前,王伦、张邵出使至燕京时,曾见过秦中丞,”枢密院李回又插上一句话来,却几分动情、感慨之色道,“归来后,张邵奏报,说他衣褐憔悴,问起何以自处,但道:唯聊教人读书识字,被执而训童读,束修勉强自给。臣闻之,甚为不忍。秦中丞宁为蒙席,不臣金人,如何不忠义?何况先前德州时,金人索要甚急,难道不是其清白铁证?”
群臣正辩论之际,赵鼎忽地冷冷一声道:“清白不清白,招来南京一问便是。兖州到此,也不过是四五日功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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