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77】(1/2)
临街而建的咖啡馆,一张实木桌椅前,陆谨闻和白宗杰相对而坐。
白宗杰明显被陆谨闻刚才的举动吓到了,迫于他身上的气势,有些汗颜地垂下了眼:“六月六号那天,我因为在外地出差,回来的时候飞机延误,所以是第一次,下午去给辰辰扫的墓。”
他口里的辰辰,就是白栖辰,至于白宗杰,就是白栖辰的父亲。
“他墓前,放了两束花,我回去之后,问他妈,是不是看我没赶上,所以替我买了一束,他妈说不是,”说着,白宗杰轻轻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林洛希每年都会在那天,去看他。”
“——在我们走之后。”
陆谨闻听了,心里骤然一凉,感觉自己瞬间如坠冰窖。
他忽然想起,她生日那天,他过来找她,她穿的那身黑裙。
那是他们时隔半个月的一次会面。
在那之前,他去洪灾区做医疗救援,为救人不慎跌落水中,患上了重感冒,又因为高强度超负荷的工作,肺部轻微感染。
当时,接受治疗的时候,内科主任还调侃他:“陆医生真是听话。”
陆谨闻听了,淡淡笑了声。
他是听话。
每天掰着指头算着自己的恢复程度,就为了能赶在六月六号之前痊愈,好去给她过个生日。
结果,去学校找她,才知道她请了假,去了朝歌。
那个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飞往朝歌的航班只剩一趟,票源也格外紧张,陆谨闻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托关系买到了一张票。
万分庆幸,不管多难,他当时还是过来了。
否则,他不敢想,她又将独自捱过,多么孤单冷清的一个生日。
想到这儿,陆谨闻靠上椅背,很重很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种灭顶的绝望感,几乎将他摧毁。
他刚才摔的那个东西,是白栖辰生前的日记。
陆谨闻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窥探,于是并未翻看,只是听白宗杰说了个大概。
白栖辰意外去世后,白宗杰曾来过学校一趟,就是在那一次,他偶遇了校医务室的心理医生,那时候,他才知道,白栖辰之前就有过多次的就诊经历,被诊断为抑郁症加焦虑症。
但是,如果你认识他,就会知道,这样的诊断有多“离谱”。
因为,所有认识白栖辰的人,都知道他有多优秀。长相清秀俊朗,成绩稳居第一,除了少言寡语,没有别的缺点。他和林洛希,一个被学校当成理科状元的苗子来培养,一个被学校当成文科状元的苗子来培养。
他就像是校园剧中的男主,光风霁月,任人仰望。
所以,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优秀的翩翩少年,会得抑郁症。
而这一切的根源,其实都来源于白栖辰的母亲。白栖辰的母亲朱霞,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女人,对他的控制,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
尤其是高二时,白宗杰因职务调动,他们一家搬来朝歌,白栖辰也随之转入朝歌一中,全然陌生的环境,让他的抑郁症更加严重,每分每秒都喘不过气。
后来,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实在是危险,就偷偷去了心理咨询室,那个时候,他的抑郁症状已经很严重了,心理医生建议他告知父母。
犹豫再三,他告知了。
但白宗杰忙于工作,疏于作为;至于朱霞,则是说他矫情,没事找事。
包括高考前,那场意外之所以发生,白栖辰之所以不顾一切冲出去,就是因为母亲的强势,让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而他之所以要去找林洛希,是因为,他把她,当成了那道不会熄灭的光。
之前,心理医生告诉他,对抗抑郁的方法之一,就是去寻找一道不会熄灭的光。
这道光,可以是你发自内心的爱好,可以是你喜欢吃的东西,也可以是你随处可见的人。
但必须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一定要触手可及。
不能假大空,不能高高在上,不能有虚幻定义。
因为,只有那些真正触手可及的东西,才能真正拉住一个身处绝望的人。
就如太宰治写过的一句话:“我本想这个冬日就去死的,可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的麻质和服,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所以我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想让一个对生活没有希望的人活下去,撑到下一个夏天,你得给他触手可及的“麻质和服”,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美好夏季”。
那是高二的第一次月考,白栖辰考了年级第二,刚到一个新的环境,再加上朝歌一中本来就是重点高中,高手云集,能考出这样的成绩已经相当不错了,但他的母亲向来要求他只能考第一,于是便对他恶语相向、拳打脚踢。
白栖辰跑出家门,站在空旷的大街上,感觉自己肺部的氧气都被剥夺,他在急促的呼吸里,发出一声难以遏制的低吼。
然后,抬眼看了一眼四周,很快便做了个决定。
最后,他决定去市天文馆。
因为,市天文馆的观景台,是他花十块钱便能抵达的最高处。
那时的心情,真的就是去赴死了。
买了票,正准备坐上直升电梯,结果,就是在他等电梯的间隙,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伤心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空。”
“浩瀚无边的宇宙,可以吸纳你所有的悲伤。”
“即使吸纳不了,明天,它也会送你一个太阳。”
那人声音太过清亮,白栖辰感觉自己的内心被弹簧弹了一下。
寻声望去,漂亮侧脸,高马尾,白色衬衫,浅蓝色百褶裙,她一笑,感觉风里,都弥漫着青春美好的气息。
那一瞬间,白栖辰感觉自己找到了,心理医生说的那一道触手可及的光。
也是在这个瞬间,他决定——
不自杀了。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代表着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天生就让人向往。
林洛希也没想到,自己在市天文馆的一次志愿服务,一句真心却随口的安慰,会将一个少年拉离深渊。
一本日记,记录下他与抑郁症,艰难的自我博弈。
他渴望活下去,渴望拥有一个,有她的未来。
即使,没资格参与她的未来,他也想去她的未来看一看。
“后来搬家,我才发现这本日记,”白宗杰说,“其实我有想过去找林洛希说一下这件事,毕竟,这场与她无关的意外,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的未来,但是我没找到。”
陆谨闻觉得可笑至极,直戳痛点地问:“是找不到?还是不敢找?还是——就没找?”
接连三声质问,让白宗杰一时语塞。
白宗杰这个人,往好听了说叫老实本分,往难听了说就是逆来顺受、懦弱无骨,可当下,还得亏他的这份软弱,让他没丢掉潜在的那一点儿善良,陆谨闻动用了些手段,稍一施压,他便能和盘托出。
可当陆谨闻了解了事情的全貌,却觉得更加痛心。
这份痛心,为她。
那天,她终于迎来自己的成人礼。
为明天的战场,全副武装。
击溃她的,却不是炮火与利剑,而是温柔与善良。
——因为有个人,曾把她当成光。
——那个人消损了,连带着,光也有罪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