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2/2)
君若广挑眉:“哦!”他依依不舍地挪开脚,俯身向他,压低声音道,“你倒是叫沈无疾又来给你出面啊。怎么不叫?哦,我想起来了,他被他干爹曹国忠踹南京去了。谁都知道曹国忠最亲近重视他,这回把他踹那么远,你以为是为什么?”
洛金玉懒得理他,低头继续整理被褥,用绳索一一捆好。
君若广见他这轻蔑自己的模样就来气,伸手拽住他的衣襟,逼近了猖狂道:“因为曹国忠得罪不起君太尉!你以为一个沈无疾就算得了什么?他算个屁!他就是曹国忠的一条狗,曹国忠也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你洛金玉又算什么,一条狗惦记的骨头!成天里把自己当个什么人物,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现在怎么这么落魄?叫你那姘头来打我啊!叫他来啊!”
那时,洛金玉对沈无疾没好感,也不知沈无疾私下大闹君若广家的事,只当君若广又在发疯,他仍不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君若广黝黑扭曲的面庞。
君若广见他这样,更气,却也总不能真在这动手打洛金玉一顿,只好提着他衣领重重一推,哼道:“我不和你这丧家之犬一般见识!你已被逐出太学院,立刻滚出去,学校清净之地,容不下你这样伤风败俗的无耻之徒!”
洛金玉将行李整顿好,挑在肩上,就这么离开了太学院。
……
如今君若广有意叫洛金玉回想起那时的事,转瞬又故作姿态,道:“师生一场,早些听说你出了狱,你母亲又死了,无亲无故的,本也想着接济你一些。虽然你那时候误入歧途,做了些不该为人做的事,可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当年之事是怎样的,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惺惺作态、猫哭耗子,令人恶心。”洛金玉冷冷道。
君若广一怔,随即笑道:“刚见你模样,还以为你在牢里磨了锐气,没想到,洛子石还是洛子石,一张口,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他面上和气,压低声音,说出的话却恶毒,“看来三年牢狱,家破人亡,也没叫你长多少教训。”
“牙尖嘴利比不上口蜜腹剑、心肠歹毒,且竟还毫不自知,”洛金玉平静地评价道,“既蠢且毒,沐猴而冠。”
君若广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却又想起沈无疾定派了人暗中保护洛金玉,便忍着气,仍笑眯眯的,道:“既遇到了,不妨进来喝杯茶。这酒楼是我姻亲岳丈开的,前几天才开张,请了翰林学士题的匾额。哎,你可知这酒楼名儿是哪来的?”他自顾自说得起劲,言语之间洋洋得意,“过年时,我又添了一个儿子。这酒楼便是以我儿子的名取的。”
洛金玉着实不懂他在得意什么,得意岳丈开了酒楼?翰林学士题了匾额?还是又添了一个儿子?这些事值得如此得意夸耀吗?
这人实在……既蠢且毒,偏偏还俗,庸俗不堪,浑身上下散发着陈年棺材的腐朽恶臭,相由心生,一张脸也看着就觉丑陋。
洛金玉甚至不知道世间怎能有这样的人,属实令他震惊。
君若广见洛金玉不说话,眉目之间隐约竟露出些许疑惑与疏远清高,心中冷哼一声,嘴上继续道:“其实还是更喜欢你的字,”他看向洛金玉的手,笑道,“不如你替我小儿子题个字?这可真是一份大礼。”
只要你这手能写出字来!
君若广再如何装样,也掩盖不住他眼中狰狞阴毒。
他自然知道洛金玉写不了字了,所以才这么说。
因为这不识好歹的洛金玉的手就是他重金托了关系,叫人在牢里弄断的!
你洛金玉不就仗着自己一身才名吗?叫你书也没得读,字也写不得,家破人亡,一身污名,我看你还傲什么狂什么!
君若广的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他见洛金玉仍然不说话,便回头朝候在酒楼门口的小二吩咐道:“去拿桌子与笔墨纸砚来!”又仰头对着二楼窗口那群朋友高声道,“都来!子石要送我小儿子字画!可是千金难求!”
那群纨绔只知洛金玉入狱过,却不知他手受过折磨不能写字了,闻言,虽也不知君若广嚷着要给洛金玉难堪,却是让人写字儿这有什么好难堪的……但略微放下些心来,缩回脑袋,在包厢里窃窃议论,觉得或许君若广只是硬撑面子,其实心里也怕沈无疾,所以说是去给洛金玉下马威,其实是去缓和关系的。
一群草包议论来议论去,最终道:“我们不说话,站远点看着,也不得罪君若广,也不得罪沈无疾,都是记仇的。”
他们这才下楼出去,见着洛金玉,犹豫了一下。毕竟其中也有些人出身太学院,和洛金玉有过几面缘分,不好装不认识,便匆匆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
洛金玉莫名其妙地看着君若广招呼来一大帮子人,还有小二手脚灵活地搬来桌子,拿来笔墨纸砚往上摆好,觉得这人脑子有疾。
君若广笑道:“请吧。”
洛金玉道:“我的手果然是你让人故意弄的。”
君若广讶异道:“你的手怎么了?”他恍然大悟,“你的手不能写字了吗?怎么回事?”
洛金玉看耍把戏的猴子一般看他,又觉得猴子都比他好看多了,心中厌恶,收回目光,扭头又要走。
君若广急忙又拽住他不让,高声道:“子石,你手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你自出狱就直奔沈公公府上去了,从此深居简出,寻常人都求见不着你,这你出了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只知司礼监掌印沈无疾沈公公待你千恩百宠,待你如心头宝玉,本也放心了,哪知你原来受了苦吗?”
洛金玉:“……”
君若广自然是故意的,他在这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头先闹着摆桌子叫朋友,早引来周围人的注意,如今又高声喊出这些话,就是要让人尽皆知洛金玉与沈无疾那见不得人的荒淫勾当,叫洛金玉那点子底细全暴露在太阳底下!
果然,人们听着了这等事关情|欲|孽|海的辛密传闻,纷纷驻足,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寻常人不就爱议论这档子事儿吗。
又有些人早就听得边边角角,说得颇为起劲,众人边听边瞅这洛金玉,见他虽面色苍白,可相貌标致、身姿优雅,气度跃然出众,心中更信了几分。
毕竟,说句好笑的,若说人沈公公是和旁边那位黑黝矮壮、皮肤粗糙、相貌平庸得过了头的君若广有龙阳之好,不光众人不信,更也没这么大兴趣议论啊。
洛金玉虽然听不清周围民众究竟在说些什么,可猜也猜得到。
他心中却并不如君若广所料多恼羞愤怒,恨不得寻条地缝钻进去,他颇平静,只说:“无聊至极。松手,别碰我,我嫌恶你手脏。”
君若广见他如此情境之下仍一副令人恼怒的高人一等模样,不由得目露凶光,顾不上别的,咬牙道:“你还清高什么!这儿所有人都晓得你和沈无疾那太监的勾当,你还有脸摆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书读狗肚子里去了!你在沈无疾身下叫——”
话未说完,忽然一颗鸡蛋越过人群,砰地砸在他脸上,啪嗒碎了,蛋白与蛋黄混杂在一起,糊了他一脸狼狈。
君若广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来,胡乱抬起衣袖擦了擦脸,正要破口大骂,却被人猛地提住了衣领,一巴掌甩在脸上,听到记忆深处令他最为畏惧的尖利声道:“看来你这脑子记不住东西,索性别要了!”
话音未落,君若广甚至还没看清眼前人,就听得一阵锐利掌风,仓促间抬眼一看,竟看到一片手掌狠力朝自己头颅砸了下来——
“沈无疾!住手!”洛金玉急忙喝道。
那手掌堪堪停在君若广太阳穴旁,虽没碰到,可君若广仍被那股劲风所侵,浑身一震,脑中轰隆一声响,眼前发黑,活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半晌都是耳鸣的。
待他好容易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背脊脸上皆是冷汗,甚至……
他听见周围人议论纷纷,声儿越来越大,似乎都在掩着鼻,道:“他尿裤子了……”
君若广哪里受过这样屈辱,一时气恼,竟硬生生昏厥过去。
沈无疾虽听洛金玉的话住了手,眉间戾色却半点没散,冷冷道:“咱家乃皇上亲封司礼监掌印,让他当众羞辱,折的是天家颜面!咱家就是在这儿一掌毙了他,谁又敢替他收尸!”
洛金玉却知道他说是这么说,其实根本就是为了自己。且再怎么说,沈无疾因私下争执就打死人,都是一件做不得的大错事。
他皱眉,道:“他晕过去了,放开他吧。”
沈无疾不悦地与洛金玉对视,半晌过后,重重哼了一声,将手上破布袋似的君若广扔到地上,骂道:“尿裤子的窝囊废,没种的东西!”
洛金玉不想任人评头论足,正要劝沈无疾和自己离去,就听沈无疾喝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