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2/2)
“看,急了。”皇帝打断他的话,揶揄道,“阁老何必逗他呢,朕这掌印别的都好,唯独是个投错了胎的情种,一说洛才子,就没了神智。”
沈无疾讪笑道:“皇上惯会拿奴婢说笑。”
皇帝笑了笑,没再理他,只看着喻首辅,等他的答复。
刑部尚书也看出来了,皇上与沈无疾这一唱一和的,就是唯恐喻阁老被洛金玉激怒,不愿关照这人的仕途前程了。
喻首辅又哪里看不出来呢。他道:“臣也欣赏这后生,若他愿意拜师,臣虽惶恐,却着实可说欣喜甚于陛下。”
皇帝笑着问:“若他还是不肯和朕身边这位沈公公割席断义呢?”
喻首辅也笑了,道:“皇上说笑了。那话是老臣代皇上试此子心性才言。沈公公为人忠义,为此子之事奔走,待之赤诚关切,若他当真为了奔老臣而弃沈公公,且不论皇上看不看得上他,臣也绝不敢收这样的学生。”
沈无疾闻言赶忙走出去,在他面前长揖到底,道:“咱家先代他行拜师之礼!”
皇帝忍不住拍桌大笑,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心思:“你多怕阁老反悔啊!你们看看,看沈无疾这样儿,啧!朕牙酸!”
喻首辅又恢复了“聋哑痴呆”的模样,刑部尚书却不能不小心奉承着,陪皇帝笑着,却也没附和些什么话。
寻常男子间说这笑话,倒也罢了,可沈无疾是个阉人,洛金玉又是个男的,皇帝拿他俩说起笑话来,更像是拿沈无疾当个宠物乐子。
沈无疾自然不敢对皇上生恨,可若别人跟着起哄,就难保这小心眼子会不会伺机迁怒了。
这么一想,刑部尚书的心里也有些定论了。他暗道,皇上看着宠信沈无疾,其实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宠爱自家看门的一条狗。
皇帝自顾自地笑了一阵,忽然又道:“案是冤案,可到底还是要走个流程。”他看向刑部尚书,“可方便?”
刑部尚书故作欲言又止状。
“怎么?”皇帝也明知故问。
喻首辅仍旧装聋作哑。
而沈无疾就是每每用来戳破窗户纸的,他道:“那案子背后,牵扯君太尉。”
皇帝立刻瞪圆双目,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怎么的?”
刑部尚书沉稳道:“倒也没说是君太尉本人,只是他的族人,名君若广,在此案中有重要位置,曾出过面干预。可究竟是君太尉的子侄,若牵扯进来,便有些尴尬。这君若广还是有功名在身的,如今太学院归他掌管。”
堂上陷入沉默,谁也没说话。
谁也没说:那不如略过君若广,一面给洛金玉翻案,一面不牵涉君太尉。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给洛金玉翻案,就是要为了牵扯君太尉。
如今的问题只在于,如何牵扯得更妙些。
……
洛金玉没让小轿送自己回沈府。
他再度迈入公堂这类地方,心中本就郁结,刚刚与喻首辅及刑部尚书应答一番,更是心绪万千。
一则,他得知父亲与喻首辅之渊源,虽他是遗腹子,对父亲不如对母亲那样情深,可究竟,那也是他父亲。
二则,喻首辅要他与沈无疾断绝干系,他虽断然拒绝,却担心若沈无疾知道了,又要自怨自艾一番。
洛金玉心情不畅,便沿着街道慢慢行走,借以排遣不佳心绪。
走着走着,他便走到了一处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隔着川流的人群,沉默望着那边生意热闹的一间小小铺面。
那是他母亲在时租过的铺面,用来卖包子,如今,那改成了一个卖油饼的,他亲手写的包子铺招牌自然也不在了。
周围其他街景倒是没什么变化,左边仍是一间糖水铺,铺子老板是一对恩爱夫妻,人很和善,晚来收摊儿时,会拿没卖完的糖水送给左右铺子。
铺子右边仍是一棵桃花树,春日里,它会绽放满树的花朵,再过些时候,就会结桃子,桃子却总长不大,因为刚刚出来,就会被顽童们打了吃。
洛金玉望入了神,恍惚间,似乎那油饼铺又变回了包子铺,门口挂着招牌,母亲系着围裙,裹着发巾,温柔笑着将包子包好递给客人。
待一时没客人,母亲也不歇息,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抹布四处擦拭,总要擦得一尘不染。
擦完了,母亲与他心有灵犀,抬头看过来,便看见了自太学放假归来的他,朝他微微一笑,慈爱道:“怎么来这了?铺子小,若站两人,都转不了身。”
他只能再笨拙不过地站在铺子外头,学着旁边的小贩揽客叫卖。
母亲却不许他那样做,说太学生就要有太学生的样子,这样没有仪态,惹人笑话。
洛金玉其实是不服气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失仪之处。可他也不愿违逆母亲,只好仍站在那,默然充当活招牌。
倒也有些作用。旁人说他才学有名,盖因自幼吃这包子的缘故,还擅自将母亲所卖包子称作“状元包子”“才子包子”,都爱买给家中孩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