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授官(1/2)
“张去为。”
屏风前的赵构喊了一声,便见小宦官双手端着一支毛笔递来,又取来一张寸许的小黄纸。赵构接过纸在上头勾画了一下,却把它贴到燕京后方的兴中、广宁二府畔,只见上面各自写着一个“秦”字,却低声道:“可以用上了。”
张去为用银针细细将它们钉在屏风的绢帛地图上,后退到赵构身畔,端详一眼,北方的燕云之地已经布了五六处黄纸贴,分于各个角落,隐有几分包围之态。而河西亦有零星纸贴,却是红色的,多在青唐、河隍之地。
与秦桧尚在猜测小朝廷是否要尽复澶渊两河故土不同,赵构早已经远远图谋到了其之后。
正所谓未战而庙算,先谋之五。政以庙胜,则胜握之先。
“好了,去收拾吧。”
赵构将毛笔丢给张去为,对他挥挥手,扣双手握在腹前,目光却紧紧锁着这张寰宇地图。恍惚间,在眼前出现了无数沸腾的画面,仿佛铁马兵戈的厮杀声,穿空而来,浮于耳畔。
大金的太祖完颜阿骨打死后,吴乞买兄终弟及,坐上皇位。但他虽是曾在谙班勃极烈的皇储位子上坐了六年,却因为毫无战功,根本无法服众,这便是导致大金内斗凶猛的根源。
金人崇狼。一旦狼主虚弱,会宁府的皇帝寨便沦为了各方势力交锋下的傀儡。无论是吴乞买,还是之后的金熙宗合剌,都是一般操纵于几个勃极烈大臣手中。
其中,国相撒改与粘罕父子,联手希尹、挞懒,手握军政大权,甚至一回,粘罕还将偷酒犯事的吴乞买从皇位上拖下来,打过三十军棍的屁股,可见其悍强凌主。
然则,他们却并非金人中最坚定的主战派,反而是举着“汉人治汉”旗帜的保守派。
偏生这一世,因为建炎朝廷不肯南渡,而是咬定牙关、守在两河。金人无法靠南下掳掠来解决尖锐矛盾,内斗地益发激烈。这便是挞懒偷偷将秦桧纵回,却又悄悄派人去通知五国城二圣缘故。
张去为替赵构收拾书桌时,忽然见到一封信,让墨水不慎洇开,抹去了不少地方,抬头上写着“上大宋陛下书,予闻陛下……”几字,不觉唬了一跳,失色看向边上正端详地图、陷入沉思之中的赵官家,问道:“官家,太上皇这信——”却见赵构薄薄扫来,随口道:“随处收起来便是。”
张去为低下头,暗自想着,这或许便又是康履教导过的要保持沉默的“小事”之一。
次日,几个宰执便殿留身奏对,奏报完上计事后,范宗尹忽地开口请道:“官家,昨宣秦桧后,朝廷如何处置?可是留用,或令领衔致仕?”
便见殿中目光都是聚集来,赵构缓缓点头道:“秦桧忠朴过人,朝廷又得一佳士。眼下何职缺?”
“秦桧曾任御史中丞,又旧除资政殿学士,不好外出,莫若试一馆阁,或与六部,”范宗尹道,“而今礼部尚书正缺。”
赵构却摇头道:“太急了。”
范宗尹和赵鼎不觉对视一眼。昨日二人一场对话后,却是迅速拉拢了对抗公相的战线。而赵构今日对秦桧的处置表态,无疑是一个关键的信号。
却听赵构道:“不若令试殿中侍御史兼侍读。念其初归,也赐些银帛。”
赵鼎几人顿时微微变色。只听见范宗尹极快道:“领旨。”
自行宫出来之后,赵鼎回到家中,却是一脸凝重。
他的宅邸住在商丘城南,位于应天书院畔。此地所住,大半是太学生或官家子弟,士风浓郁。小院之中碧树葱葱,却无多少花草,正是别有一番静谧肃然,还能耳闻不远处的读书声。堂中挂着“一经传家”之字,却是取自汉代大儒韦贤教子的典故。
自朝廷行在南京,经营四年以来,南京已是人气聚集,车来舟往,浑然不觉一月前京东戒严迹象。
赵鼎乃是洛门子弟,便是主张伊川门下“诚心正意”之道,极求朴野,不为外饰,是以堂内家具都是旧物,侍仆也着旧衣。厅内仅一博山小炉中,燃着赵鼎钟爱的御赐苏合香,淡如云雾般。
却见年轻的女婿范冲正同女儿来探望,恰好在花厅中拜访等候,见他走进来,不由站起身来。
而今范冲正任虞部员外郎,谋求外转之机,便往岳父家跑地勤快了些。
扶着老丈人坐下后,范冲说道,妻子赵氏已去了后院寻母亲说话。翁婿间聊了几句,他又问起道:“岳翁,听闻胡安国的死党回朝了?不知朝廷可授了官职?”
赵鼎看了眼这位“唐鉴公”范祖禹的长子,抚须叹道:“昨日这秦会之不知道殿上说了什么,官家器之,今日,竟授了他侍读学士。”
便见范冲脸色也是微变,几分慌乱地犹疑道:“岳翁不曾听错吧?这侍读,虽是品级低于礼书,却是官家起居近臣。”
赵鼎却不答,蹙眉沉声道:“此人决计不可小觑。”
范冲面露担忧,急切道:“而今便是怕他日日在官家前,说胡氏之学。其乃曲学邪说,甚么取春秋,分明是意在当下,欲重立圣人道统……图谋不小!而今朝堂上,新党当道也罢了,万万不能令此等邪语嚣然而上。”
“秦桧乃侍读,讲经是免不得,”赵鼎皱眉道,“建炎初年,朝廷召胡安国入京,他却不理不睬,私下说是不能与曲学立于同朝。彼时尚以为他说的是王氏之学……唯一可幸的,便是秦桧至少不会站到王学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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