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兖州(1/2)
秦桧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于道中,傍晚,回到屋中,不觉几分恍惚。王氏正在院子里指摘花草,见他便问道:“三郎,教你去买的钗子可得了?”
秦桧摊开手中的一块帕布,便露出裹着的几支精巧的黄金翠钗,却都是几年前汴京流行的款式。王氏见了,一阵黯然,却取来一只只细细看,念着上头的店铺名字,心下暗暗有数。又见秦桧胳膊下夹着几本厚厚的书,奇道:“这是什么?”
秦桧道:“乃八十华严经,过几日怕是买不到了,今日便一并带回来,娘子……金兵来了。”
王氏沉下脸,冷笑道:“便知道你是个没出息的。养望,要养至哪般时候?”
秦桧却不答,只是走进书房,摊开佛经,自顾自读起,又在桌上摊开纸。王氏见了,只好走近替他磨墨。二人一个抄一个看,亦不言语,却似是无形默契,好似恍惚间,还是昔日汴京中进士新婚后,或是上京寒冷的毡帐中一般。
“当年翁翁取出二十万贯嫁妆,把我嫁了你,便是让你我富贵贫贱与共。”
夜里,王氏拨着那几支钗子,秦桧替她簪上,见她透过铜镜中看着自己。烛火照出昏黄朦胧的人面,似是镀了一层观音像般的柔和金光。
“娘子,”秦桧不禁动容抚着她发鬓,低声问,“身子可好受了些?”
王氏黯然下来,忽而启唇又轻又快道:“三郎,你若是要过继一个男孩来,我自会视若己出。只是若要纳妾,我断然咽不下这口气来。”
她顺从靠在秦桧怀里,良久低声道:“可怜我家炽郎那般小……”秦桧顿觉一阵针扎似得歉疚心疼,急忙道:“休说这些。司马温公无子,亦不曾纳妾。你我夫妻一体,同枝连心,我如何学不得温公来?六娘,我岂会怪你……要怪也该怪世道多舛,教你跟着我,却不曾享多少福来,只是吃苦。”便觉察到怀中人呜咽一声,哭了起来,不由轻轻揽住她的腰。
几日之后,果然如秦桧所料,城中忽得开始戒严,七七八八的店铺纷纷关门,粮店wài • guà牌米价飞涨,气氛一日赛过一日紧张。
每日只见街道上飞骑传递军情往来,人人眼带愁容,不断暗中传着小道消息,须臾说,粘罕大军来了河北东路,须臾说,韩世忠三万水军连夜抄了后路。整座城池似让战争的沉甸甸乌云笼罩。唯独是秦桧所住的这座小院子里,好似与世隔绝般,夫妻二人日日便是抄经念书,养花弄草,似浑然忘了时间一般。
如此过了一月余,忽得,白日有个州府衙门小文吏找上门来,递来一张帖子道:“傍午贺知州来拜访。”却打破了宁静。
秦桧与王氏对视一眼,嘿然道:“也是时候了。”
约莫申时时分,秦桧让人从容在院中摆好茶,开门迎客,须臾,却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便装道袍从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上走下,打量一番周围,便走进门来。他见了秦桧立刻行礼道:“秦大人,这一月来多有怠慢,是密之过。疏慢之责,羞愧难表。”
秦桧连忙扶起他,却道:“子周见外了。昔日密州之时,我与翟公便知你有大才,而今果然至太守一方了。”
贺密顺势起来,亦笑着改口道:“秦世伯宽容,密惭愧,自宣和年中进士之后,相别已是十余年……当年郡学中教诲,学生却尤未敢忘。”
秦桧引他一路入内堂,问道:“不知翟公近来可好?”
“恩师近来多病脚,幸而浙东太平,越州大体无事。”贺密答道,打量秦桧一番,见他两鬓微霜,不觉微伤感,急忙问道:“世伯方自金仓促南归,不知这几日吃住如何?可有不惯的地方。”
“劳子周嘱托,黄通判照顾颇多。”秦桧坦然道,又道,“只是我听闻金人压境,亦不愿多叨扰。”
“实不相瞒世伯,这一个月,我皆在城外新军中筹备庶务,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贺密叹道,“并非是不想先来见上世伯一面,只是万万不敢耽误秋防,抽不出身。”
“你身为朝廷命官,自是大事为重,”秦桧正色道,却也并不戳穿他,拂须感慨道,“这几日,我于屋中静抄华严经八十卷,未闻大事,倒是不如你捐孝国家。先时我所知军情,也都托赵知州报了上去,算是了却心事,别无求其他。今日子周既来,想是金人事缓,得空闲了?不如来后院,瞧瞧你伯母新种的几只牡丹如何?”
贺密听了欣然道:“早闻王家家风醇厚,才德屏具,王夫人尤善植花,到是今日有幸开眼了。”
二人说笑间,走至后园,只见狭小院中约只容旋马,却别有洞天,教人支了紫藤架,架下摆着一盘残棋、茶具。几只牡丹种在盆中鲜艳怒放,秦桧兴致盎然一一指点来道:“此乃阳锦、此两株乃衣黄,闲时无甚明贵可玩,只是养气罢了。”却看得贺密暗暗心惊,瞥了眼秦桧。却见他好似一脸爱惜认真之色,道:
“养花如养性。无百日红,枯荣有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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