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番外三(2/2)
也不知道这样的脑子,是怎样坐到刺史这个位子来的?
想来,若是事败,隧王也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他。
陆时琛步出刺史府,对随行的顾北勾了勾手,凑近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可还没等顾北得令动作,一直想要讨好京官、调任长安的成都府府尹闻讯而来,及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哎哟,这不是侯爷么,竟然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了!侯爷来成都府这么久,下官都没能尽地主之谊,邀侯爷一聚,今日有缘碰见,不若让下官带侯爷游览一番,看看此处的美人美景?!”
本来顾北被他打断,稍有不悦。
正要出声替陆时琛回拒时,旁边的人却是低低笑了声:“好啊,那就有劳郑府尹了。”
顾北霎时愣住,不解地望向陆时琛。
但陆时琛嘴角噙笑,只对他轻轻颔了下首。
顾北跟随他多年,倒也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既已知晓赫孜身在何处,便不用再如往常般,昼夜不分地去追查了。忙里偷闲,亦无妨。
郑府尹本想邀他们乘车共游,但陆时琛想真切见识一下,这成都府的风土人情,便舍了马车,与郑府尹并肩而行。
知道陆时琛此行低调,不想被太多人堪破身份,所以郑府尹这一路,都是以郎君相称,沿途介绍着名胜渊源与典故,可谓是耐心到了极致。
陆时琛始终噙着笑意,这样看起来,竟是温润又随和。
和传闻中那个青面獠牙,可徒手撕人的镇北侯,全然不似。
郑府尹看着身旁的青衣男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也就是在这恍神的瞬间,一个鹅黄襦裙的女子,忽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脚一崴,就“不慎”摔到了陆时琛的怀中。
——起先,郑府尹也不是没有试着往陆时琛身边送些美人。可陆时琛总是神情淡淡,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就无情地将那些莺莺燕燕挥散,更有甚者,竟直接发卖为婢,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现如今,郑府尹瞧着眼前这出“投怀送抱”,下意识地为这个美人捏了把汗。
可谁曾想——
陆时琛并没有如他意料之中的那般避开,反倒是好心扶了一把,并在那小娘子的耳畔,低声提醒道:“小心。”
清冷低沉的嗓音落入耳畔,令褚宁有刹那的恍惚。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云纹衣襟,微微瞠目,忙往后退了半步。
可稍一动作,便扯得脚腕生疼,不可控制地往旁跌去。
也得亏陆时琛未曾收手,始终托着她的手臂,给了她一个支点。
他这也是好意,但咋大庭广众之下,褚宁还是略有难堪,没法坦然地与这个陌生男人咫尺相对。她掩饰似的捂住脑门,轻轻挣了下:“对、对不起啊……”
说着,缓缓抬起头来,正撞入一双幽邃的漆瞳。
那双黑眸倒影着她的面容,漾起温柔的眼波。
陌生,又熟悉。
就在褚宁盯着他发愣之时,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旁边一拽,挣脱了陆时琛的怀抱。
褚渝将褚宁护到身后,目光不善地睨着陆时琛。
虽然对陆时琛的举动稍有不悦,但褚渝到底是亲眼看见这人帮了阿宁一把。停顿了片刻,到底是不太情愿地开了口:“多谢这位郎君出手相助。”
说完,也不管陆时琛的反应,攥着褚宁的肩膀,上下端详了她一番,板着脸斥道:“让你在家好好养病,怎么还乱跑?”
褚宁无辜地眨了眨眼,低声嚷道:“因为我放不下我的铺子嘛……”
褚渝无奈一笑,曲指刮了下她鼻尖,扶着她往前走,声音亦是逐渐远去:“这不是阿兄替你看着嘛,你呀,净是会惹麻烦……”
兄妹俩相携走远。
旁边的郑府尹贯会察言观色,见陆时琛微微侧首,目光始终落在褚宁远去的方向,似乎了悟了什么。
他试探着说道:“那是我们成都府富商,褚家的一对兄妹,人才不错,如今啊,都在跟着他们的父亲经商。这褚家的小娘子虽为女流,但也不比她兄长差多少,东街那家丝帛行,就是她在经营,出售的绸缎绮罗,可最受这些夫人娘子的追捧了,只可惜啊,她运道不好,落了个灾星的名声,纵是家缠万贯、貌美如花,也没人敢娶啊!”
听了这些话,陆时琛眼眸微阖,低低笑了声,不置可否。
他碾了碾指腹,仿佛是将那残留的少女馨香,萦绕在了指尖。
还没能郑府尹摸清他的态度。
他便负手身后,折身离去。
但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
郑府尹琢磨着,这镇北侯,应当是对褚宁有点意思的。
想来也是,这褚家小娘子,确实长得也不错,有那么一点儿,令人一见钟情的资本。而镇北侯从尸山血海走来,又怎会畏惧流言蜚语,将这些闲话放在心上?
不过,一个侯爷,一个商女,怎么看,都不太相配。
让褚宁给陆时琛做个妾,还差不多。
害怕褚家疼惜女儿,不肯让闺女做小,从而得罪了镇北侯。
于是郑府尹便提早让人去褚家放了风声,好让他们早有准备。
可谁知,这褚家得知褚宁被觊觎,竟是着急忙慌地给她订了门婚事。
那夫家就是个穷酸书生,家徒四壁,就只有年迈的母亲和病弱幼弟,连锅都揭不开。用脚想都知道,褚家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人同意提亲的。
得知这个消息后,郑府尹冷冷嗤了声。
——这褚家还真是自不量力,以为给褚宁找好人家,就能脱逃镇北侯的掌控了?
也太天真了点儿。
只是他没想到,陆时琛的动作竟来的这样快。
不出七日,那穷酸书生就犯了大罪落狱,家破人亡。
郑府尹不禁感叹:乖乖,看来这褚家小娘子,是逃不了镇北侯的掌心了!
***
然,郑府尹实在是料错了。
陆时琛处置那书生一家,其实是因为他们窝藏赫孜。
刺史自知暴露,便不敢再将赫孜藏在手下,于是就许了书生好处,让他另行安置。
被严刑拷打的书生吊在木架之上,身上血迹斑斑,毫无生气。
似瞧见了自己的结局,他哀切笑道:“我虽有婚约在身,但褚家小娘子终究没有过门,不算我的妻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侯爷莫要迁怒于她……”
说到此处,他剧烈地咳嗽出声,呕出了一口血来,“我原想着,倘若事成,便能风光地娶她进门,可我终究……终究是有缘无分……”
陆时琛站在背光处,阴翳落在他眼睑,愈将他眸中神色蕴得幽邃。
听完这感人肺腑的告白,他似有若无地勾起唇角,对一旁的顾北打了个手势。
随后,折身离开。
身后有血光四溅,凄切哀嚎。
而他步履稳健,随之微晃的衣摆,却是一尘不染。
***
褚宁的婚约,就这样,又一次作废。
她克夫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出去了。
一想到那个京中来的大人物要纳褚宁为妾,褚家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如何都坐不住。
直到这日,褚家的大门忽被叩响。
门扉敞开,一箱又一箱的聘礼盈满了眼帘。
媒人甩了下绢帕,笑道:“褚宁小娘子在府里吗?这儿有个青年才俊,想娶小娘子为妻呢!”
那时,褚宁也不知道,陆时琛是为何要娶她。
明明他们相见的次数寥寥,身份亦是相差悬殊。
可他为何,愿意三书六礼,聘她为妻呢?
她有些迷茫,又有些忐忑。
但终究为那些流言蜚语,为爹娘的忧心,揣着满腔的少女心思,远嫁到了长安。
将她的命运,悉数系于镇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