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2)
雍正点点头道:
“传他进来吧!”
弘历素来不喜欢与黄冠缁流为伍,不相信巫道邪术能驱邪,更不信能治病,仅仅为了尽孝道安慰雍正。他想了个开溜的主意道:
“儿子今晚还要见几个人,万岁这儿眼下有人。儿子这就回去了,就便传贾士芳进来。宫门下钥前,儿子再来给阿玛请安。”
雍正摆手道:
“去办你的事吧,今晚不必进来了。”
弘历出去一会儿,便见弘昼带着贾士芳进来。贾道士穿一身黑衣,头发顶心挽了个髻儿,男不男女不女的,差点惹得宫女们发笑。弘昼引着贾士芳来到雍正榻前,行了礼,说道:
“万岁,这就是白云观道长贾士芳。”
“贾道长,”雍正欠了欠身闪了一眼道,“朕仿佛中若见鬼神……你瞧瞧这宫……有什么毛病?”
贾士芳故作高深地环视一眼殿宇,说道:
“当初建这座宫,不知请了多少喇嘛高僧星术羽士来看,至不济的也和贫道本领相酹,不会有什么毛病。方才五爷说了葛世昌的事,入宫时我就留心,果然有他的魂儿,却没有为崇。许是给宫门门神挡了出不去,所以或有妖梦入怀之事发生。”
雍正“嗯”了一声,想起了刚才的梦,颇为信服地喃喃合十说道:
“就请道长在御花园办个道场,清净一下这宫里吧!”
贾士芳沉吟不语。雍正见状,忧虑地问道:
“道长,朕的大限是不是……”
贾士芳扑哧一笑道:
“皇上,刘伯温的《烧饼歌》里有几句言:‘螺角倒吹也无声,点画佳人丝自分。泥鸡啼叫空无口,一上当年心在真。’说的就是皇上这一朝。天定的数虽不可亵渎,但我观皇上前额紫气蒸蔚,日未中天,寿祚正长着呢,您只管放心,没事儿。”
雍正自从他进殿,精神便陡地好转,听他这一讲,已是抖擞着身子坐了起来,问道:
“那怎么朕的病祛不退?”
贾士芳装神弄鬼地瞧瞧窗外,又看看殿门口,说道:
“凡食五谷者,孰无病痛之厄?皇上日理万机劳心伤神,病厄自然为害。但今日皇上这病绝非寻常灾厄,乃是有大神通人作法危害。”
“什么?”
“有人暗算您?”
“谁?”
“不知道。”贾士芳见自己编造的鬼话已然奏效,遂摇头晃脑地道,“我见有怪气贯空而入,所以这么断言。万岁想验证,眼下贫道的真气在护着您,贫道出殿门,您就会觉得出来了。”
雍正点点头。贾士芳摸准了雍正的心理作用,遂脚步登登走了出去。
雍正开始还笑,贾士芳一出门,他便觉心头猛地一沉,一刹那,已是脸色腊黄,目光呆滞。乔引娣高无庸和几个宫女太监眼见不对,一拥而到榻前,递水垫腰服侍个不停。皇帝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叫贾士芳进来。迟疑片刻,雍正已觉眩晕得眼前发黑,这才吃力地说道:
“快传贾士芳进来!”
那贾士芳进门,向雍正一揖,顷刻之间雍正便爽然若常。因涨红了脸,咬着牙狠狠说道:
“这是哪个贼子,与朕有这么大仇恨,无君篾上以至此极!这……这该怎么办好?”
“皇上,不要紧,贫道为您除了妖孽!”贾士芳也真还算个人物。斯时,见窗外天空倏地黑云怒卷,知道有一场大雷雨要来了,更加神神鬼鬼地道:“现在,贫道要焚一道裱,请太上老君来助贫道镇妖孽了!”
可煞作怪的那道裱,火苗儿大异寻常。本来轰然一燃就尽的东西,火苗儿一会儿紫红,一会儿幽蓝,飘飘欲醉似明似灭,扑地一声像被谁吹了一口,燃了一半就熄灭了。弄得看着的人六神出窍。
“孽僧,密宗就那么了不起么?”贾士芳就像演戏一般,转脸对雍正一躬,自言自语,“真命天子,法大不制道,无论如何伤不了您。贫道也有好生之德,轻易妖孽也只是驱逐而已。但这个密宗喇嘛太过不自量力,贫道要除掉他以正天规……除了这女人,”他指定了乔引娣,“其余阴人退出殿外。皇上,我借你正气,要兴法除害!”
雍正不知哪来气力,矍然一跃而起,摘下墙上宝剑,问道:“朕怎么助你?”
“您是万乘之尊,只管坐着,一切都由贫道对付!”贾士芳一把散了头上髻儿,将挽髻的木剑拿在手中,咬牙笑着又焚了一道符。火光一闪,右手戟指向天,左手持木剑断喝一声: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疾!”
轰隆隆,一声闷雷应声而起,一道闪电划破窗外的乌云,畅春园都被撼得一颤。哨风狂飚穿殿而过,瓢泼大雨铺天盖地而下。雍正双手合十喃喃诵经忏悔,乔引娣已被吓得呆若木鸡。
一会儿,贾士芳似乎从阴曹地府走了回来,向雍正躬身一拜说道:
“皇上,妖僧已除,万事大吉了。”
经过贾士道一阵糊弄,本来信佛信道又畏鬼神的雍正,似乎真的相信要谋害他的妖孽已除,竟精神振奋,一身轻爽,旧病痼疾也仿佛去除了三五分。自此,贾士芳受到雍正恩宠,成了御用道士。时间一久,雍正想通过他求得长生不老之药。他对贾道士说:
“天下究竟有无长生不老之药?”
“有,万岁!”贾士芳道,“长生不老药肯定有。”
“唔,”雍正喜形于色,“能得乎?”
“秦王想得此药,”贾士芳道,“遣三千童男,三千童女东渡蓬莱仙岛,可惜一去无回。”
“那只是传说,”雍正一笑,“还说那三千童男童女成了如今的东倭小日本呢。”
“汉武帝想得此药,”贾士芳继续说道,“斋戒七日,派大臣栾巴,带童男童女数十人,从长安出发,跋涉数千里,终于在洞庭湖君山岛上,采回了长生不老药酒。只可惜被滑稽大臣东方朔独饮了,弄得皇帝杀他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可见这长生不老药,凡间虽有,却是凡人可想而不可求的了。”
“你是说,”雍正的脸色松弛下来,“你无法为朕弄到此药了?”
“是,万岁。”
“赏赐他一点银子吧,朕乏了。”
贾道士拿了赏银灰溜溜走了。
八年二月,为病魔所缠的雍正,索性公发谕旨,命各地方官遍访名医、术士,以及精于炼丹术的人,一旦发现,立即送往京师。
四川巡抚宪德,曾查访到一个叫龚信的奇人,家住四川省成都仁寿县,善养生,活到九十多岁,还像个青年人的身体。据说他八十六岁时,妻妾还能生养孩子。当地人都称他“龚仙人”。不过,此人已在雍正六年老死。雍正听到这个消息,极为惋惜。
此后,各地方官先后送来数百名炼丹道士,雍正把他们养在宫中,日夜为他炼丹。这些炼丹道士,劝雍正清静无为,少接近女色,对私生活要有所节制。同时开始给雍正服用金丹妙药。
雍正暂时减少了**的性生活,健康状况一时有所恢复,度过了雍正八年的那次危机。但是,由于长期服用金丹,也为他的身体埋下了隐患。
与此同时,雍正把苟延残喘的希望寄托于潜心研究佛理,信奉佛教,希异佛祖能大发慈悲,延长他的生命。他年轻时的信佛,不过是装装门面,以此掩饰他刻薄寡情的本性,在兄弟争斗中韬晦养奸。雍正八年以后的信佛,似乎动真格的了。
雍正十年,开始翻刻佛经,又自操语录选政,自称“圆明居士”,亦随诸大师之后中,列为语录之一家。其传播语录,自是禅宗派别。然挟万乘之尊,自我作古。所选语录,首为姚秦之肇法师,在达摩未到禅未成宗之日,其下共选十余家。似皆禅宗,而又杂出一佛门以外之紫阳真人,禅门以外之净土宗莲池大师,以则以居士厕诸师之后。又认章嘉胡土克图为恩师,则又错入xī • zàng密宗喇嘛教。所记章嘉口语,亦有似乎禅和,已知顿悟禅机,亦有似乎夜半传衣之秘。喇嘛何知,此必雍正之作用也。雍正选历代禅师语录,分前后集,在后集御撰序中云:
朕少年时,喜开内典,惟慕有为佛事。于诸公案
,总以解路推求,心经禅宗。谓如来正教,不应
如是。圣祖勒封灌顶普慧广慈大国师章嘉呼土克
图喇嘛,乃真再来人,实大善知识也。梵行精纯
,圆通无碍。xī • zàng、蒙古中外之所皈依,僧俗万
众之所钦仰。藩邸清闲,时接茶话者十余载,得
其善权方便,因知究竟此事。壬辰春正月,延僧
坐七、二十、二十一随喜同坐两日,共五枝香,
即洞达本来。方知惟此一事实之理。然自知未造
究竟,而迦陵音乃踊跃赞叹,遂谓已彻元微,儱
侗称许。叩问章嘉,乃曰:‘若王所见,如针破
窗纸,从隙窥天,虽云见天,然天体广大,针隙
中之见,敢谓偏见乎?佛法无边,当勉进步。”
朕闻斯语,深合朕意……
据雍正自言其得道,在禅门,为已得正果;在喇嘛门下,亦为已成呼吐克图。其得道在壬辰、癸已之间,是为康熙五十二年间,正太子复废之时。雍正在其时亲近沙门,当是表明其无意逐鹿。
及后屠戮兄弟既尽,又追述其事,并重张其焰,以自身直接代历代高僧,著书立说,自成一人之王兼作法王宗派,居之不疑。此当是掩盖平生之残忍,故托慈悲。观其佞佛,绝无为释子眩或之弊。
雍正既谈禅,又拒绝释子,惟恐语言文字无所附丽,于是刊刻二十八经,选辑历代语录。尚觉乏味,进而开堂授徒,以天子为一山之祖。集其徒众,自相唱和,名曰当今法会。不难想象,在雍正病入膏肓之际,身为一国之君却在内宫集聚诸多弟子做法会的情景,是多么荒谬,多么滑稽得不可思议。
雍正所收弟子中,根据他御撰《当今法会序》中所言有王大臣八人,沙门羽士六人,修成了正果。他说:而王大臣之能彻底洞明者,遂得八人。至于内焚修之沙门羽生,亦有同时证入者六人。
一个皇帝没日没夜在宫内与大臣、沙门羽士做法会,念佛求佛,其后果可想而知。
雍正求救于仙丹妙药,希望肉体得到挽救,延长生命长生不老;求救于佛道,则是希望求得灵魂的超度,减轻他屠兄杀弟妄诛功臣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