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古宫魅影(2/4)
“史迹有证,历朝后妃之立,颠倒之事不是没有。唐高宗纳武后,唐玄宗纳杨妃,都是先打发出宫,改换了身份,再召入宫成礼。武后本是太宗的才人,论名份要算高宗的庶母,但高宗纳她为后,并没人说他紊乱纲常。杨贵妃是寿王的元妃,论辈与玄宗是翁媳,玄宗纳她为妃也没人说他渎乱人伦。”
说到最后咕哝咕哝,“这个,这个……都缘转了个弯儿,弯儿。皇上何不略师其意,变通变通……”转来绕去,自知理薄的张英已兀自汗流浃背。康熙却喜形于色地站起身,扫视着群臣,在龙案上一击道:
“张英所说有理,准奏!退朝。”
张英帮皇帝度过情爱难关,绕过弯子,康熙与固伦公主终有床第之欢,恩爱不已,皇族臣下也再无异议。有了这层瓜葛,更兼生性慎独和易,不与党争,在讲筵、民生利病、四方水旱,知无不言。康熙常语大臣云:“张英始终敬慎,有古大臣之风。”自此,这一对君臣之间,更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康熙和张英在乾清宫前散了一会儿步,夜幕降临,君臣一同回到乾清宫东暖阁。那里御膳太监早准备了夜点。宫内皇室沿袭东北满族的饮食习惯,一天早晚两次正餐,就是早膳和晚膳。晚膳在下午一点到两点进行,夏秋两季则要早一个小时。两次正餐后,各加一顿小吃。如果临时需要吃什么,就随时传太监送过来。按照清宫的膳食制度,皇帝饮食有日常膳和各种御宴之分,日常膳由御膳房负责,各种御宴则由光禄寺和礼部精膳司、清吏司、宫内的御茶膳房共同承办。光御茶膳房的官员厨师杂工就有370人,御茶房和清茶房120多人,两处还有太监一百五、六十人。康熙平时吃饭的地点,大多就在乾清宫内的寝宫,或者办事场所。传膳时,由御膳房太监负责把三张膳桌拼在一起,铺上桌单,手捧红色漆盒的太监们排着队进来,将各种菜肴、饭点、汤羹等迅速端上大饭桌。皇帝就坐后,传膳太监先查看每道饭菜中的试毒牌变色不变色,再亲口尝尝,然后皇帝才开始吃。这是从宫廷血案中获得的教训:古人认为如果饭菜里有毒,银制的半寸宽三寸长的试毒牌,是会改变色的。
如果没有旨意,任何人都不能和皇帝一起吃饭。康熙吃的饭菜,一般是主菜八品、小菜四品,再加火锅、粥、汤等。除了平时的御膳,过年、过节皇帝还要举办御宴。在乾清宫举行的内廷御宴是清代皇帝与他的家眷、亲王、皇子等举行的团圆家宴。皇帝为其他少数民族首领或地方大员举办的御宴,叫外朝宴,主要是礼仪性的,地点多在保和殿。康熙邀张英共进晚点也不是头一次了,侍膳太监退下去后,康熙边吃边说:
“张爱卿,吃好。”
张英是饿了,但他知道皇帝叫他来并不为吃,而是想找人说说话儿。能听他说话的苏麻喇姑已经嫁人,儿时的玩友曹寅也做了通政使。康熙的婚姻很不幸,第一位皇后赫舍里氏,是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康熙四年九月初八日大婚,册立为皇后,时年皇帝十二岁,皇后十三岁。康熙八年,生皇二子承祐四岁夭折;十三年五月初三,生皇六子胤礽,产后几个时辰就死于坤宁宫,时年二十二岁。康熙很悲痛,辍朝五日。第二位皇后钮祜禄氏,辅政大臣一等公遏必隆之女。康熙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册为皇后仅半年,于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崩于坤宁宫,距第一位皇后死还不足五年。第三位皇后是佟佳氏,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之女,本是康熙帝生母孝康章皇后亲侄女、康熙的表姐。康熙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册封为贵妃,二十年十二月二十日晋为皇贵妃,二十二年生皇八女。康熙帝自钮祜禄氏皇后死后,十多年时间没再立皇后。张英猜度这也许是皇帝心烦之所在。
“你边吃,边说说前朝的事情。”康熙象征性地吃了点糕饼之类道,“乾清宫真的有那么不洁,闹过鬼吗?”
“是的,皇上。”张英觉得以前朝皇帝荒淫无度导致宫变的史迹,对这位婚姻不幸的万岁爷也许能起到鉴示作用,便娓娓道来。
“这得从嘉靖帝朱厚熜说起,他做太子时便服灵丹**,史记‘性寝燥急,喜怒无常’;行房如狼似虎,久不罢休。登基后,皇帝每幸一女,都得登记造册,内史记日幸数十女,有的惨死在龙床上的,活着的,大多苟延残喘,久难康复。嘉靖二十一年,朱厚熜要求河北、安徽等地,选少女进宫就达1500人。”
康熙眯缝着眼睛听着,也不插话。张英便照正史、野史笔记上说的如实道来:朱厚熜瞎折腾,乾清宫迷漫着一股恐怖气氛。后妃们被鼓捣得筋疲力尽,烦不胜烦,个个忍气吞声。皇后张氏不堪折磨,被打入冷宫。宫女们人人自危,时时担心厄运突然降到自己头上。结果,应了那句老话:报应!嘉靖二十一年十月初九深夜,朱厚熜折腾累了,沉入梦乡。值夜班的十多名宫女,都松了一口气:又多活了一天!杨金英趁这个难得的喘息,与几名平时处得不错的宫女聚到一起,自然而然地议论起“该死的皇上”了。杨金英说,照这么胡闹下去,咱们早晚都得死在他手上,反正也是个死,不如先把他弄死,咱们再死,也比死在他手上强!杨金英一挑头,顿时群情激愤,视死如归。大家都说,要干,就马上动手!
她们找来一条绳子,悄悄靠近龙床,把绳索套在朱厚熜的脖子上。大家猛扑上去,有的按脑袋,有的按胳膊,有的按大腿。剩下的人,像拔河一样,使劲儿拉绳子。可想而知,要不是朱厚熜作恶多端,让这些女孩子忍无可忍,她们何至于对一个皇帝下此“毒手”!可是,朱厚熜直翻白眼儿,吐舌头,却总是有一丝余气儿,不往肚里咽。原来,杨金英在慌乱中,把绳套结成了一个死疙瘩。姑娘们没发现,有人却认为有老天爷保佑,“皇上不该死”,害怕了,后悔了,偷偷跑到坤宁宫,向方皇后报告。皇后立刻起床,带人前去救驾。历史上称这一事件为“嘉靖宫变”或“壬寅宫变”。
康熙听到这里,兀自感叹一声:“天造孽,犹有救;自造孽,无法救。”
“圣上说的是,”张英续说道,“朱厚熜死里逃生,休养一段时间就缓过来了。宫女们却遭了殃,一场大清洗,杨金英等十多人被凌迟处死,因受牵连而丢了性命的,数不胜数,其中还有不少嫔妃。那场大清洗过后,乾清宫就闹鬼了,朱厚熜如惊弓之鸟。他卷起铺盖,搬到西苑去了,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跟张英有过这次夜谈,正是血气方刚的康熙,自信不会重蹈嘉靖皇帝的覆辙。他自幼受过师傅严格的教导和训练,从三四岁朦朦胧胧当太子直到做上皇帝,每天早晨天不亮黑灯瞎火起床,内监帮他把袍冠穿戴整齐,就要去祖母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妃、太嫔居住的慈宁宫、寿康宫、寿安宫一一“请安”,以表示对长者的孝道与尊崇。请安完毕,开始早读。读前朝历代皇帝的《圣训》和《实录》。《圣训》是前朝皇帝告诫臣下的诏令、言辞语录,《实录》是历代皇帝统治时期治国的编年大事记。康熙一天中精力最充沛的时间,都花在学习先祖的圣训上,无论严冬酷暑,从不间断。经过长年累月地学习和领会,现在他游刃有余,能高屋建瓴地依据朝野实际情况,调整、制定出自己的治国方略。
上午九点半到十一点,他要上朝理政、办理庶务。处理政务分为日常的和特殊的两种。早朝,召见大臣,一年一度的御批死刑、接见外国使臣等,是属于日常的政务;重要的典礼像登极大典、大朝会、皇帝生日、皇帝大婚等都属于特殊的政务。且看所谓日常政务吧,皇帝还在饭桌上细爵慢咽,太监就把请求召见的王公大臣们的牌子递上来了,这叫做“膳牌”,由皇帝决定饭后召见谁,不见谁。饭后,他来到御书房,开始批阅大臣奏章、召见大臣议事。有时召见一个人、有时几个人。多的时候,一天要召见四五起。皇帝在召见大臣的时候,要询问各方面的情况和存在的问题,然后下发谕旨。自顺治爷开始,朝廷虽然设有许多辅佐皇帝处理政务的机构,例如议政处、内阁、军机处等,但这些机构并没有决定权,朝中政事无论巨细都要由他皇帝一人拍板。康熙年轻时经历严格锻练,登基后日夜劳思,勤于理政,朱批谕旨不用别人代笔。所以为批阅奏折,常常要伏案到深夜。
皇帝处理政务的另一种方式是御门听政,这也是顺治爷立下的规矩。顺治爷逢五视朝,政务繁忙的康熙几乎是每天听政。御门听政的时间多在黎明,许多重大决策,如康熙八年的除鳌拜、康熙十二年讨伐吴三桂叛乱、康熙二十年攻打tái • wān的决策,都是在御门听政时做出的。最安逸的时候,中午过后回寝宫打个盹儿,晚膳过后还得读经、史、子集,吟诗绘画,或由妃嫔陪同看看戏,听听乐曲;天黑后进过晚点或酒膳,还要做佛事,然后才能上龙床就寝。这真是一天到晚两头黑,像个农夫一天下来累得骨头散架。
康熙跟先皇顺治一样也是个情种,仿佛在爱新觉罗皇族的血脉里,一直绵绵不熄燃烧着勃勃的情欲。他对如此刻板,枯燥乏味的宫廷生活并不适应,但是在老祖母孝庄太皇太后的严格管束下,他努力收束自己张扬的个性,决心要做一个好皇帝。童年和少年时留给他唯一美好的回忆,是两小无猜与苏麻喇姑的嬉闹和友谊。登基后,特别是粉碎鳌拜集团自己亲政以后,册封的皇后,一个一个离他而去。悲伤之余,连一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身边虽有一大群嫔妃,繁忙的政务之外他也没有感到有多少男女之间的乐趣,无非是短暂的床第之欢,生下一大堆皇子皇女,十几个皇子又总是给他制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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