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蛾眉岂肯让人(1/4)
田笑又在躲环子。
一切都只为他无意间提了一句“伐柯”的事,然后,地动山摇般,环子就再没叫他安静过了。
田笑只觉得头大如斗——怎么凡事只要一沾那古杉的边儿,那小妮子就跟疯了似的——整个咸阳城现在都这样。
田笑无奈之下,只有对她大吼了一声,然后有多远就躲多远了。
现在回想起来,一吼之下,环子那眼泪直在眼框里打转的样子,也说不出的可怜。田笑不由硬起心肠,努力去回想那妮子回回眼泪还没收回去呢,又马上没心没肺的笑出来的样儿。这丫头,伤心从没超过过一盏茶的工夫的。这会儿,只怕又去找她那“线线姐姐”吹古杉的故事去了。
“线线”——这两字在田笑脑海里跳了跳,不知怎么的,田笑武断地认为她应该姓“蓝”。因为这听起来更有一种细眉细眼、小家小户认认真真过日子的静婉。
他正闭着眼睛躺在一个废园子里。
那园子在咸阳城兴废过数道的“兴福寺”后边。咸阳已朽,兴福寺的佛法也保护不了它,甚或它都护不住自己的围墙。那院墙都残破了,里面长着尺余高的枯草。
田笑就躺在那枯草堆里。他脑子里想着佛陀与粪陀之间的关系。在对付这不知其所谓的生命与无聊的时光上,田笑自有其无意义但快乐的处理之道的。
可他脑子深处一直隐隐不安地抛不掉些什么:他为什么今天会吼环子?环子虽说是个碎嘴的喜雀,可一直也是一只他很欢喜的喜雀呀。一向她问东问西、着三不着两,缠缠杂杂、喜欢刨根究底,自己可从来没不耐烦过,一向都很有兴味地给她解释,为什么这次就这么不耐烦了呢?
——他俩聚在一起后,不一直都在那些无聊但为他所喜欢的碎语中度过的吗?
接着,一个答案如此无情地跳进他脑子里来:铁萼瑛!
那答案毫无慈悲。
仅仅是为这三个字:铁萼瑛。田笑刚还快快活活、没趣处找趣的心里登时升起些悲凉来。
原来自己……终究也不过是个、男人。
他的头枕在地上,控得血往上流,脑子里因为充满反而空白。眼角几乎贴着地,茫茫然地向同样贴着地的草根上望去。
他虽也身为草根之民,但一向随心所欲、不滞于物,以此来超脱自己。他想让自己的生命就那么往上长,长出一片青草来,青得后来只见绿色,即不仰望上天,也不俯顾下土、甚至终于忘了那厚土,只管自己没心没肺的绿。即然冬终将来,土有时干,雨水难期,刬刈无常,得一绿时且一绿吧,想那些做什么?
可无奈的是最甘心的野草上面有时也会开出些伶仃的花来——光只是绿不好吗?干什么妆妆点点,非要在卑微里弄出一些喜庆?非要张扬一道,然后再授粉、结子,然后郁郁寡欢、生意飘零就一定快乐?
也、何必要爱?
围墙破了,破处外面露出一条小巷。那巷子是背街,没一道门开向这里的。巷子里有些杂碎的破烂儿和鸟儿的粪迹。田笑躺的地方正邻着这小巷子。他眼睛无意识的看看,眼前的草根迷住了他的眼,眼底里却无意识的扫到了一双白鞋。
那白鞋是软缎做的,轻柔舒暧,看起来却揪心:象一边感受得到穿它的愉快,一边又为它这么精致地踩踏在尘土里隐隐生出些不安来。
只见它一直退着,退到院墙边上来。它退出的脚踪儿,因为那鞋软软的,总让人感觉隐隐的该有软软的痕迹存在。
——田笑像没在意,又像在潜意识里感受着那白鞋的存在。
那步子像又带着引诱,又带着怯意。
却听一个年轻的声音忽焦灼地浮起来:“你倒底要我怎么样呢?你倒底想让我怎么办!”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软,没有骨头的脆;象蒸塌了的糯米,又好似外面冻成冰壳的空心汤圆。
那声音是引人食欲的,让田笑想象得出旁边那年轻人猛然间饿极了的眼。
“你如果不要我,就不该勾引我;可你勾引了我,却又……”
可他这话被打断。
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我的钩儿很弯吗?”
地上忽少了一只白鞋,似是那女子正把一只脚抬起来看“我觉得我的银钩儿是直的。我原来认识一个读书的,他说我的脚样儿很好看,他说书上把这东西形容为银勾儿的,说什么盈盈娇软,只盈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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