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凶手(1/2)
夏季天气多变,刚才还烈日灼灼,不过片刻的功夫,外面已是黑云翻涌。
风从窗口吹进来,将桌上的纸张吹的呼啦乱飞。
“喀嚓——”
戚如翡一把捏碎手中的茶盅,咬牙切齿道:“这个狗男人,是在冒用别人的名字,各地骗姑娘吗?!”
害死柳柳的那个狗男人,竟然、竟然还是方卓?!
戚如翡天灵盖都要震被碎了。
贼老天是在玩儿她吗?!
戚如翡曾想过无数种折磨这个狗男人的办法,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狗男人竟然死了。
她看向沈琢:“王胖子没弄错?真是方卓?”
“应该是他,出入城的记录对得上。”
戚如翡现在的心情,就跟一个人苦练了数十年武功的人,去找仇家报仇,结果却被告知,在她进门的前一刻,仇家刚寿终正寝。
这种感觉,太他娘的操蛋了!
戚如翡不死心:“那这其中就没有点猫腻啥的?”
沈琢抬眸,看向戚如翡。
“你们华京人的心思,不都九曲十八弯的吗?方卓死的这么巧,就没有点猫腻啥的?”
方卓好死不死的,竟然偏偏死在他们收到这封信之前。
沈琢沉思片刻:“阿翡言之有理,不过张小姐是最后一个见到方卓的人,具体如何,还得等张小姐醒来才知道。”
可今天那个大夫说,张樱樱没有求生的意向,能不能醒来还得看天意。
戚如翡烦躁捋着头发,去廊下纳凉了。
沈琢的目光,又落回手中的信上。
这封信上,除了说方卓去岁去过叶城之外,还有关于戚如翡的。
这段时间,观戚如翡的言行举止,沈琢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猜想,今日这猜想被证实了,他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戚如翡是个女土匪,而且不是小喽啰,而是寨里的二当家。
叶城县令还在信里,列举了许多戚如翡的‘豪行壮举’。
比如,拦路抢劫,看人以及看心情收钱;比如,请遍叶城官员大户去寨里‘喝茶’;再比如,挑遍了叶城附近山头的头匪窝,逼着人家管她叫爹。
通篇总结下来,就一句话:坏事没少干,但没干过罪大恶极的事。
沈琢揉了揉眉心,隔窗望去。
戚如翡正盘膝坐在廊下,似是嫌热,她将手中的蒲扇挥的虎虎生风,及腰的长发,像上好的锦缎,在风中四散开来。
“公子。”
沈琢回过神,便见孟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他道:“老爷叫您过去一趟。”
沈琢过去时,魏晚若母子也在。
他们是为了张樱樱一事。
沈琢将事情如实说了,如今方卓已死,张樱樱生死未卜,沈瑜直呼,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竟然遇上这种事。
魏晚若听完也是唏嘘不已,询问沈勉之的意思。
沈勉之神色平平,只扔了句,“你看着办”,便走了。
具体魏晚若是怎么办的,沈琢不知道。但第二天一早,张家的下人,便火急火燎来了相府。
来人是张樱樱的侍女。
她一进来就哭道:“少夫人,求求您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她从昨夜醒来,就不吃不喝,老爷和夫人怎么劝都没用。”
“真是作死!”
戚如翡一听这话,立刻起身,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又返回来,一把扯起沈琢:“走走走,你嘴皮子利索,你跟我一起去。”
沈琢:“……”
戚如翡和沈琢刚出去,遇见了沈瑜。
沈瑜一听说他们要去张家,当即闹着也要去。
他们一行人赶到张家时,正好碰到几个衙役来拿人。
短短一日,张侍郎像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面颊凹陷,头发花白,原本挺直的腰板,也似在一夕之间被压弯了,此时他正一脸怒气,在同几个衙役说话。
沈瑜看热闹不嫌事大,迅速跳下马车,过去嚷嚷道:“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沈瑜是华京出了名的纨绔,这些办差的都认识他,也知道张家和相府的那桩亲事。
现在见沈瑜来了,为首那人立刻道:“回二公子,是有人状告张小姐杀了他们家公子,小的们奉尚书大人之命,前来张家捉拿疑犯张樱樱过堂问讯,可张大人拒不让小的们入府。”
“嘿,你们刑部这次办案效率挺高啊!”沈瑜坏笑着,目光落在张侍郎身上。
这个糟老头子,那天在相府指着他鼻子骂的时候,不挺能耐的吗?现在怎么了?哑巴啦?!
这帮衙役惯会察言观色。
见状,为首那人立刻道:“张侍郎,得罪了。”
话落,一声令下,便让进去拿人。
“你们谁敢!”张侍郎气的发抖:“老夫乃是朝廷命官,你们一无圣旨,二无圣上口谕,这般公然闯入朝廷命官府邸,将王法置于何地?!”
衙役对答如流:“律法有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有人状告张樱樱谋杀他家公子,我等依照律法来拿人,敢问张大人,哪里不对?”
“老夫说过了,小女尚未醒来。”
本以为这话,能让这些衙役走人,却不想,为首那人道:“我们来之前,大人吩咐了,只要疑犯还有一口气在,就算抬也要抬过去。”
这话就摆明是在欺负人了。
张侍郎气的脸红脖子粗:“你、你们……”
话没说完,便被呛的岔了气,猛地咳了起来。
戚如翡听到这话,脸瞬间就黑了。
这帮当官的,一贯最会偷懒耍滑,若是没有人在后面施压,他们绝对不敢这么做!
戚如翡阴恻恻盯着沈瑜:“你干的?”
沈瑜立刻捂着脑袋跳开:“不是我!”
戚如翡要上前,却被沈琢一把攥住胳膊。
沈琢压低声音道:“阿翡,这位刑部尚书和张侍郎之间有嫌隙。”
戚如翡懂了,这是在公报私仇。
呸!没有官品的狗官!
衙役道:“张侍郎,今日张小姐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您看您是让她自己出来呢?还是兄弟们……”
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你们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人张大人都说了,张樱樱还没醒,她怎么出来?”
衙役们不认识戚如翡。
但见她是同沈瑜他们一起的,也不敢得罪,只道:“可尚书大人吩咐,今日是一定要带张樱樱到堂问讯的。”
“问讯个屁!张樱樱现在就剩一口气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嗝屁了,现在让她到堂问讯,你们大人是想怎么问?招魂问吗?”
衙役被问住了。
他心里叫苦不迭,这可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为首那个只能硬着头皮上:“怎么问是大人的事,我等只是奉命办事,还请夫人莫要为难我们。”
“你们……”戚如翡话说一半,余光扫见了一抹淡绿的衣角,立刻道:“你们大人说的有个屁用!大理寺少卿在这儿,谁敢把人带走!”
说着,一把将沈琢推到人前。
沈琢:“……”
沈瑜表情都要裂开了。
他拼命揪着戚如翡的袖子,低声道:“刑部尚书是正三品,大理寺少卿是从四品,刑部尚书比大理寺少卿的品级高。”
戚如翡哦了声,表情都不带变的:“正三品咋啦?你们尚书的爹是丞相吗?”
众人:“……”
戚如翡:“你们尚书来了吗?”
众人:“……”
“那你们还哔哔什么?”戚如翡扯着虎皮做大旗:“他既没有一个当丞相的爹,人又没来,现在有个爹是丞相的大理寺少卿在这儿站着,他的话,不比那个尚书管用吗?”
只说过一句话的沈琢:“……”
沈瑜竖起了大拇指。
衙役们惊呆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品级不够爹来凑的。
衙役们面面相觑,只能看向传说中的那位不可说的大理寺少卿。
为首的衙役道:“小沈大人,这……”
戚如翡在身后推了沈琢一把,示意他说话。
沈琢无奈揉了揉眉心,温声笑道:“诸位先请回吧,此事我会亲自向孙大人解释。”
衙役们得了这话,当即行礼走了。
戚如翡见状,这才跟着张樱樱的侍女进府了。
张侍郎被下人搀扶着,颤巍巍向沈琢行礼:“多、多谢小沈大人。”
“张大人不必多礼。”
张侍郎又看向沈瑜。
昨天张樱樱临出门前,在房中的妆奁台上,留了一封血书。
她在里面阐明了她与方卓之间的种种,张侍郎方才知晓,此事与沈瑜无关。
张侍郎原本想着,等张樱樱好些,再亲自去相府赔罪的,却不想今日沈瑜竟然来了。
他颤巍巍道:“二公子,是老夫教女无方,致使二公子蒙受了不白之冤,且老夫人曾对二公子言语无状,今日一并向二公子赔礼。”
话落,张侍郎推开下人,对着沈瑜一揖作到底。
文人向来重风骨,轻易不肯折腰。
但今日,张侍郎腰弯的几乎要折断了。
张侍郎的年纪比沈勉之还要大,因着张樱樱的事,此时两鬓斑白,这样的人给自己行这么大的礼,沈瑜觉得他会折寿。
沈瑜立刻跳开,不耐烦摆摆手:“行了行了,小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你们这一回了,赶紧起来。”
这厢他们已经冰释前嫌了,那厢,戚如翡却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张樱樱人是醒了,但戚如翡觉得,她还不如不醒呢!
醒来后的张樱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副要绝食而亡的架势,戚如翡进来时,张夫人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戚如翡恨不得将张樱樱拖起来打一顿,将她打清醒了:“为了那样一个到处骗姑娘的狗男人,你值得吗?值得吗?!!”
戚如翡将方卓冒用沈琢的身份,在叶城骗得柳柳一尸两命的事,告诉了张樱樱。
张樱樱惊的无以复加。
愈发觉得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心里更是悲痛,只一心寻死。
戚如翡道:“张樱樱,你已经活下来了,可你非要为那个狗男人要死不活的,可柳柳她,她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柳柳躺在血泊中而亡的场景,戚如翡就恨不得把方卓拉出来鞭尸。
那个狗男人,让他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不,我不是为他。”
在方卓说了,让她打掉孩子嫁给沈瑜的种种之后,张樱樱就对这个男人彻底死心了,她是为她自己。
张樱樱哽咽道:“婚前失贞,有孕被弃,污蔑他人,这一桩桩一件件,令我爹娘颜面尽失,他们这辈子都会因我蒙羞,我,我已无颜苟活于世。”
“你这话简直是在放屁!”戚如翡怒道:“是,你是蠢,被一个男人骗了,可被骗了只有死才能解决这件事吗?!”
张樱樱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戚如翡一看到她这样,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她一把将张樱樱从床上扯下来,拖到窗边,指着窗外相护搀扶的张侍郎夫妇,冷冷道:“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觉得,对他们来说,女儿蒙羞的打击大,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更大?”
因着张樱樱的事,张侍郎夫妇俩短短数日,便已形容枯槁,鬓染白霜,立在院中,颇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意味。
张樱樱骤然心惊。
她父母年过四十,才得了她,若她不在了,那他们……
“你口口声声说,你令他们颜面尽失,所以无颜苟活于世,可是张樱樱,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不是脸面,而是活着,只有活着,你才有机会计较那些虚的东西!”
话落,戚如翡松手,任由张樱樱跌在地上,她居高临下看着她:“若是脸面能换死人活过来,那我愿意拿所有的脸面,换柳柳活。”
说完,戚如翡转身大步朝外走。
张樱樱一瞬间醍醐灌顶,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站在院中的张侍郎夫妇,听到张樱樱的哭声,急急朝内走。
张夫人瞧见戚如翡出来,正要说话时,戚如翡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瑜一脸狐疑:“怎么了这是?”
沈琢没说话,望着戚如翡的裙角消失在院门口时,眼里划过一抹诧然。
虽然戚如翡走的很快,但刚才,他似乎瞧见她眼眶红了。
沈琢出去时,外面已经没有戚如翡的身影了,只有孟辛立在马车边。
孟辛没说话,只指了指旁边的树。
那是一株合欢树。
时值六月,正是合欢盛绽的时节。
沈琢走到树下,便见戚如翡坐在树枝上,大半的身子掩映在红花绿叶间。
他叫她:“阿翡,下来。”
“我不!你别管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琢没再说话,只是抬手示意孟辛走远些,自己站在树下。
“吧嗒——”
一截花枝砸在沈琢肩膀,沈琢抬头,就见戚如翡将脑袋藏在花叶后面,瓮声瓮气道:“你别站在那里,走开。”
沈琢不但不走,反倒还坐了下来:“阿翡,你在树上看风景,我在树下看风景,打扰不到你。”
这话柳柳也说过。
以前在无妄山的时候,每次她生气,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都爱躲在树上,柳柳就会来找她,也会像沈琢这样,说她在树下看风景。
戚如翡沉默了好一会儿,闷闷道:“沈琢,我想柳柳了。”
沈琢嗯了声,把玩着手上的花枝,嗓音温柔道:“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个温柔爱笑的姑娘,笑起来颊边还有酒窝。”
“对!”戚如翡道:“今天看到张樱樱要死不活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我救活的是柳柳,那该有多好。”
沈琢知道,柳柳的死,是戚如翡心里的一根刺。
所以在看到张樱樱跟柳柳有相同遭遇时,戚如翡才会不遗余力救张樱樱,她不愿再让一个姑娘,像柳柳那样死去。
可是没办法,世间深情的大多都是女子,但偏偏她们最容易为情所伤,最后落得个红颜薄命下场的人不在少数。
沈琢没再说话,戚如翡也没有,两人安静坐着,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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