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2/2)
赵明修放下了一瓶药,心情愈发的不错,“这是朕让大夫给你制的药丸,每日服用可保住你性命。”
他轻轻说着,“赵玥,活着,不好吗?”却是看着阿苦。
果不其然,阿苦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而心神动荡。
赵玥拼命的想要说话,活着当然不好!
赵洵没有死!
那他为什么要活着看赵洵稳坐皇位!
他的家仇不报,何以百年之后见过爹娘。
赵明修却已经出了营帐,王福候在营帐外,见他出来,忙跟在他身后离开。
忽而,赵明修回过了头,唇边笑意还未散去,他看着王福,轻轻开口,“朕此刻的脸,是不是很可怖?”
王福忙道:“并不是。”
要他说,陛下就算是将赵玥给凌迟处死了,也并不算过分。
现在还能让他活着,已经是恩赐。
赵明修并不相信王福的回答,却也没有为难他。
他薄唇轻启,用着淡然的声音说着。
“朕从前是打算让他再死一回。”
“可是如今看来,让他活着,可比让他死,更能让他痛苦。”
“陛下是为天下枉死的百姓向他讨回一个公道。”王福忙道。
赵明修似笑非笑,“是吗?”
到底是为了什么,王福不敢说实话。
难道他自己就能相信自己是毫无私心的吗?
赵玥害死了很多无辜之人,死不足惜。
但他死了,却也不能让无辜之人活过来。
让他轻易的死去,对赵玥而言或许是解脱,根本不是惩罚。
陛下莫不是又发癔症了?王福只觉着后背的衣袍都被汗湿了,思索着该如何回话。
却不想赵明修已经神色如常,朝前方走去。
王福忙跟上去,心中不禁疑惑,却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道人影,这才明白。
那小祖宗在,陛下的癔症可不就不药而愈了吗?
*
若问朝堂之上的百官,他们的君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有许多答案。
但相似的一点,就是陛下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甚至称得上心硬似铁。
当年陈王起兵逼宫失败,陛下当时就砍下了陈王的头颅,一路拖着走向城楼,让陈王悬尸示众。
那一日,京都碰巧看见了那一幕的孩童们,无不是当晚就做起了噩梦。
还有陛下对陈王家眷赶尽杀绝,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朝中并非没有意见。
认为他心太狠,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可以做到赶尽杀绝,一□□口都不留,陈王妃到底还是太后母族中人,与他是亲上加亲。
而这些年里,陛下的处理朝事的态度,也都是绝无余地。
只要被他抓到了把柄的朝臣,无不是处以重罚。
雷霆手段,倒也肃清了朝堂。
他当政的这六年来,一改先帝的懒政,大楚国力日益增长,若非是中间出了赵玥这位陈王之子的岔子,周边几国根本不敢动手。
朝堂之上,却还是只说他手段太过强硬……
“阿洵是个什么样的人?”赵云兮苦恼道。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跑来问她这样的问题呢。
她冥思苦想了起来。
围在她跟前的三头身娃娃们,满是好奇的盯着她,“公主是好人,陛下肯定也是大好人!”
赵云兮一乐,她今日入徐州城中转转,便被一群小童给围住。这些日子,徐州百姓都知道是她一己之力到处采买粮米送来徐州,她时常会到城中转转,就有人记住了她的模样。
小童们都不怕她,好奇地围着她转。
还有个小童,大胆的问起,他们大楚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徐州战火烧了大半年,受苦受难的终究是因战火失去了家园的百姓。
这些小童生活在战火下,日子可是不好过。
而今好不容易太平了,他们的爹娘忙着重建家园,而他们则能重新无忧无虑的长大。
“对,陛下是个好人。”她肯定了小童们的回答。
转而她就将答案补充的更为完善。
“就算他一点儿都不尊重姑姑,还仗着自己十分能言善辩,总是要让旁人无话可说时才满意,最近他甚至还学会了唬人。”
“可他的确是个好人。”
“可这些年,就算是生病的时候,他也一日都没有懈怠过朝政。”
“所以,咱们大楚如今才打赢了胜仗,邱国人再也不敢来犯,海边的水寇也都被消灭了,徐州百姓出海再也不用担心水寇了。”
“日后你们要成为有用的大人,知道了吗?”
小童们听懂了她的话,都大声的告诉她,“好!”
赵云兮不由得笑弯了眼。
鸣音在侧,十分无奈,也就只有殿下敢如此口无遮拦。
不过她心情也十分好,徐州的灾情得到了好转,而他们也即将启程回到京都。
阔别两年之久,京都的一切都好似远离了他们。
说不思念便是假的。
游子在外,总归是思乡的。
*
赵云兮坐在马车内,撩开了帘帐看向外头,远离了充满了鱼腥气的大海边,逐渐朝北行,沿途所见的风景,全然不同。
终于踏入了故土之时。
她轻轻的开口道:“咱们离开京都的时候,是夏天,回来的时候,竟然是初冬时节了。”
她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京都城内栽种的金桂香气。
竟有几分热泪盈眶之感。
鸣音在旁,心情十分好,同她提起,“殿下,听说公主府修缮的很是不错,已经全部收拾妥当,就等着咱们到了,再按着您的心意布置。”
“阿卢知道我的喜好,公主府肯定布置的也差不多了。”赵云兮满不在乎道。
赵阿洵可真是奇怪,她是说过她不会再回琳琅宫,他他他竟敢真的不让她回琳琅宫?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姑姑了。
不过住在公主府里也不错,她抬脚就能去看贞娘,看蓉儿……
倒是比宫中住着自在。
“殿下,修一道长和修缘小师父,说想与公主道别,他们要在此转道回青羊观了。”外头白琅轻叩了车门,回着话。
赵云兮忙道:“那先停一停。”
修缘跟着她出了趟远门,收获不比她小,遇见了亲生父亲,虽说如今盛越并没有告诉修缘这小道童真相,由着小道童跟着修一道长回青羊观。
说不上是盛越放下了执念,还是因为太过珍惜失而复得的儿子,所以不敢告之真相。
她从马车上下来,便见这小几个月里,已经蹿高了半个头的修缘,正冲着她笑,“公主,我和师父要回青羊观啦。”
与小友道别,赵云兮没有多余的话说,只道:“虽有一别,却还有再见之时。”
“修缘,咱们总会再见的。”
修缘的离别之情便被她的这两句话给冲淡,用力的点头,“我回去以后,会告诉小狍子们,公主以后会来看它们的。”
倒也不必
*
在分路口停留了一刻钟,看不见赵云兮的车驾了,修缘这才转身同修一道长说着,“师父,咱们走吧。”
修一道长神色清明,好似困扰了他多年的难题,终于解开。
他对着小徒弟轻轻点头,而后师徒二人,缓缓地走向了深山里。
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却依稀还能听见二人的说话声。
“师父,盛叔叔说下回他押镖入京,肯定会路过咱们青羊观,到时候他上山来看徒儿。徒儿可不可以请师祖,为盛叔叔诊治从前的旧疾?”
“自然可以,他能寻得山门,便是与山门有缘。”
“师父,山上的早梅好像开了!”
*
许是离京太久,待到车马入了京都城,赵云兮便被城中的热闹声给吓了一跳。
原是回来,就要先进宫的,赵云兮却想先看看公主府,半道上就让白琅赶着马车,去往公主府。
王福眼尖,一眼瞧见长公主车驾脱离了队伍,驶向了公主府的方向。
*
“公主,您总算回来了。”阿卢边走边擦眼泪。
天晓得这两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公主在外头经历了那么多事,传回了宫里,听得他们这些多年都没出过远门的人,简直是惊心动魄,令人觉得便是想到头秃,都不敢相信。
公主好似什么都没变,眼中藏着的光芒却比已经更甚。
早知道如此,他当初说什么也不守着琳琅宫,跟着公主一同出远门了。
“百灵不在,倒是你哭上了。”赵云兮无奈,脱口而出一句。
说完以后,旁人寂静无声,连她自己也都愣住了。
百灵这个名字,她都已经好久没有提过,原以为自己也将她忘在了脑后。
真没想到,如今却是她自己提到了百灵。
旁人都不知如何打岔,赵云兮自己却道:“我先更衣,还要入宫见太后呢。”再不提百灵如何。
倒是鸣音知道她心里惦记,趁着她更衣的时候,问起了阿卢。
阿卢回道:“公主出发去柳州的时候,百灵就按照公主的意思,押送回了她的祖籍。”
“如今她还活着,每天做女红维持生计,只是不怎么爱说话了。”
鸣音点点头,“知道了,殿下今日会提起,左不过是还记着百灵当初的好,若她下次再问,你照实说就是了。”
阿卢忙应是。
*
回京休整了三日,将自个儿的公主府转过一回,又见过了许久不见的好友亲戚,赵云兮终于开始搜寻起守墓老者说过的青玉。
轻点库房,阿卢难免就说起了如今公主府到底有多少家底儿。
“咱们琳琅宫里的东西,都搬来公主府了。”
“太后娘娘还添了好些个珍品。”
“说都是为殿下的嫁妆。”
“到时候公主一定满大楚,嫁妆最丰厚的姑娘了。”
说到此,宫人们皆忍不住小声笑起来。
赵云兮无暇顾及什么嫁妆不嫁妆,只拿着库房账册翻阅起来有关玉的记录。
翻了好些时候,都没有翻着有青玉的入库,她尤是不死心,“真的没有一块青玉吗?”
“这回库房的账册,奴才可用心记过数次,绝不会记错的。”
阿卢笃定道。
“那就是没有了。”赵云兮有些失落,她只剩下了一条路就是去问赵阿洵,只是这些日子赵阿洵忙得不可开交,她也不像从前那样,可以什么都不管,直接跑去找他。
如今,他们……
赵云兮猛地咳嗽起来,鸣音忙取来茶,让她喝下顺气。
她拍着胸口,那股堵着她的气散去,“罢了,等过些时候,我再问陛下。”她想开了,反正总有一日,她能找出真相来。
公主府的日子,悠闲舒适,再不用奔波赶路,也不需要提心吊胆,每日都睡不好。
赵云兮拿着书看了不到两页,正昏昏欲睡着呢。
外头有人来报,“主子,上阳公主下帖了,说请您过府听曲儿呢,上阳公主是新写的曲词,可不错了。”
“备车吧。”赵云兮打了个哈欠,在外时时常想念清闲时候,回来后却又觉着无聊极了。
上阳公主府离长公主府并不算远,马车行上两刻钟也就到了。
赵容蓉比之两年前,更为明艳动人,清河王妃奈何不得她,如今她还是一个人乐得自在,每日在自己的府中,写曲听戏。
见她来了,还神秘的一笑,“今日,我为姑姑准备了一样礼物。”
赵云兮不免疑惑,“什么礼物?”她生辰都过了,怎么会有礼物。
赵容蓉拉着她坐下,“姑姑待会儿就知道了。”
而后她轻轻拍了拍涂着蔻丹的双手,便见戏阁之上拉开了帷幕。
戏曲儿唱的是她在徐州的事迹,皆是夸赞之词,听得她不由怀疑,她当初有那般高洁的心思吗?
不过曲词写的是真不错。
一曲闭,戏台上的清秀琴师走下,直到赵云兮跟前,赵云兮只当以为是要放赏,便朝鸣音点头让她打赏。
却不想琴师忽而就跪下,“顾某仰慕殿下,还请殿下让顾某能随侍左右。”
赵云兮一愣,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忙去看赵容蓉,让她解释。
赵容蓉轻轻一笑,“这曲儿,是顾大家专为姑姑所写。”
赵云兮压低了声音,“那他都没见过我,怎么会仰慕我?”一定是蓉儿在捉弄她。
赵容蓉点了琴师,“顾大家,你自己说吧。”
琴师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看着赵云兮时,眼中浮起了激动之色和真挚情感,“顾某祖籍是徐州,此番徐州受难,是公主出手相助,才挽救了徐州百姓。”
“顾某此生无甚心愿,只求能在公主身旁随侍。”
赵云兮一时语塞,这位琴师太过热情。
赵容蓉在旁推泼助澜,“姑姑,顾琴师的琴弹得极好,这两年在京中名声大噪,旁人想要听他唱曲,可是千金难请。他却仰慕姑姑。姑姑无聊时,让他在旁抚琴,极是不错。”
“姑姑如今,住在公主府里,又不常出门,岂不是无趣。”
赵云兮神色变了又变,却在琴师期待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说道:“可我有心上人了,所以不能让你随侍左右。”
她可以找很多借口来推掉琴师的请求,毕竟不是旁人仰慕,她便要答应的。
她知道蓉儿一直告诉她,男人都一样,到最后都会伤了姑娘的心,所以千万不要对男人动了真心。
可她的心上人,那着实是不一般。
要是晓得她打蓉儿府上领了位清秀琴师回公主府,让琴师在她身旁随侍左右。
后果,简直不敢想。
赵容蓉起了探究的心思,让人请了顾琴师下去好生宽慰,独留下她自个儿好奇的看着赵云兮,红唇雪腮边的笑意愈发意味深长,“姑姑,你该不会是终于对陛下有意了?”
赵云兮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说完她猛地捂住嘴,她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甚至她可都没有提过赵阿洵。而且,她回京以后,就见了赵阿洵一次,再不像从前一般想去长明宫就去了,她多么克制本心啊,不就是因为她对赵阿洵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也生怕旁人瞧出来。
赵容蓉早就已经料到了一般,轻笑道:“我可是过来人,姑姑的小心思,我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是情场老手,这些年,身边人谁喜欢谁,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赵云兮冷静了下来,反正都被拆穿了,便点头承认了,“没错,我的心上人就是阿洵。”
什么时候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呢?
赵云兮思考过这个问题。
许是她听到赵阿洵失踪在海里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能够找到他,再也想不了其它事。
又或许是更早以前,她坐在青羊观的台阶上,啃着那一口青梨时,偏偏想起了赵阿洵……
又或者是……
“姑姑还真是……”赵容蓉轻叹了一口气,“想想姑姑若是同陛下在一起了……”
赵容蓉紧蹙青黛,一句话说到此便顿住,直叫赵云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会怎样?”赵云兮忙问,蓉儿真是惯会勾起别人的好奇心,偏又不说。
赵容蓉轻轻点着她的手,略显苦恼道:“姑姑虽说并非赵家亲女,可到底我唤了姑姑这么多年的姑姑,可比起陛下,我与姑姑更亲近,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口。”
“那我日后该如何称呼姑姑呢?”
赵云兮没想到提了半天的心,她的好大侄女,竟然在为称呼烦恼。
这是值得烦恼的问题吗!
这分明就不是个问题嘛。
大不了,就各论各的,不就好了。
赵云兮心里头这般想着,却不知自己小脸通红,红的连耳朵尖儿也冒着羞。
作者有话要说:赵云兮:以后还是各论各的,你叫我姑姑,我叫你emmmm
赵明修:你倒是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