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陈笑(1/2)
(一)
“陈笑,你姥爷又和别人打起来了!赶紧回来劝劝吧!”
体校高一年级的陈笑正在走廊罚站,就接到了邻居打来的电话。
这个月不知道第几次了,陈笑熟稔地翻墙逃课,赶去了小广场。
姥爷果然在和一个长胡子胖老头对峙。
两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一个颤巍巍摆出少林龙爪手,一个晃悠悠施展武当太极拳,为了争夺小区健身器材的使用权,吹胡子瞪眼,谁也不肯退让。
忘了说,姥爷年轻时出过家,会那么一点棍法,算是陈笑武术竞技路上的启蒙人。
也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不一会儿,人群里挤出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很白净讨喜的长相,气喘吁吁地对陈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大师伯给你添麻烦了!”
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中二少女陈笑眼里,一中的学生=弱鸡+书呆子。
面前的少年开口就笑出一口白牙,后脑勺还留着一绺不伦不类的长发,用黑色的小皮筋扎着,看上去格外傻气。
姥爷整天和人争执也不是办法。
劝走自家姥爷,陈笑睨了少年一眼,抬抬下颌,一副大姐大的冷漠:“谈谈?”
少年哄了大师伯回家,然后挠了挠后脑勺,一副乖乖学生的好脾气:“好啊。”
陈笑开门见山:“我姥爷在小广场溜达几十年了,就这一个爱好,你们占哪里的位置都不要紧,能不能把健身器材让给我姥爷?”
姥爷有老年痴呆,有时候脾气和小孩子一样倔,不知道还能溜达几年。陈笑的想法很简单,不管用什么手段,她想让姥爷最后的日子能过得开心舒坦。
但少年并不知道这些。
少年单肩挂着书包,看了眼陈笑身上红白二色的体校校服,笑眯眯说:“小广场是公共场合,按道理谁都能使用,让你一家独占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陈笑皱眉:“这么说,你是不想谈了?”
少年依旧好脾气:“谈可以,但要讲公平啊。”
陈笑长这么大,就没感受过社会的公平。
她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好。”她点点头,用舌头将嘴里的棒棒糖顶到另一边,“老规矩,用拳头说话。”
话音没落,她一拳已经挥了出去。
对付一中的书呆子,她没打算动真格,只是做做样子吓吓他。
但没想到,拳风在离少年的左脸十厘米时,被他轻而易举地抬掌包住了。
陈笑一怔,下意识要抽回拳头,却纹丝不动。
这个看似好脾气的少年,身手一点也不比她这个学了十年武术的人差。
她咬牙,问:“是内行,你也学武术?”
“略懂。”少年浓眉大眼凑近,嘴角微扬。
轻轻松松的语气,真让人火大!
陈笑动真格的了,抬腿膝击。
少年灵活扭身,顺势将她压在了墙上。
陈笑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
自始至终,少年都是笑吟吟的模样。
简直是个怪物。
纵横体校无敌手的女魔头陈笑,第一次踢到了铁板。
(二)
少年叫沈敛,一中高二年级的学霸,常年稳居年级前十。
他虽然算不上什么顶级帅哥,但长相阳光,性格开朗,在学校里人缘很好,不少女孩子都暗恋他。
所有人都喜欢沈敛。
相反的,陈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随意披在肩上的红色体校校服,微乱的短发,寡淡冷漠的眼神,除了脸蛋秀气些,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文静气质。
没有人会喜欢她。
因为两位长辈的关系,陈笑和沈敛算是不打不相识,接触逐渐多了起来。
两个人回家同路,偶尔遇见了,会搭两句话。
“哎,你明明叫陈笑,可为什么总是不见你笑啊?”有一天,沈敛笑着问她。
陈笑觑了他一眼,漠然地说:“你叫沈敛,也没见得有多收敛。”
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笑点,沈敛一愣,然后抱着肚子在路上笑成个傻子。
陈笑的视线落在他藏在衣领里的那截“小尾巴”上。
“为什么要留一撮头发?”她问,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好奇。
“这个吗?”
沈敛倒是不介意,从领子里拿出那一小撮长头发晃了晃。
他解释:“我还没出声的时候,我爸去世了,两岁时,我妈也没了。我从小在道观长大,师伯们给我算了一卦,说我命里带灾,怕活不到成年,所以要留一撮长头发挡灾,头发长,命就长。”
见陈笑听得一愣一愣的,沈敛哈哈大笑:“是不是挺玄乎?长辈们信这个,谁动我头发就跟动了我命似的。”
小时候不懂事,他自己剪了一截,被师伯追着满院子打。
陈笑的关注点不在这个上面。
“你也没有爸妈了?”她问。
“也?”沈敛抓到了重点。
陈笑沉默了两秒,插着兜无所谓地说:“嗯,我爸dǔ • bó欠了高利贷,我妈跟别的男人跑了。”
她身边,就只有一个患了老年痴呆的姥爷。
“我没见过我爸,也不记得我妈是什么样子了,不过我哥藏了一张合照,上面我妈特别美。”
沈敛说,“我是我哥养大的,他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他很厉害,当年就算到处比赛,文化成绩也一样出色,而我……我天生不是学武术的料子,就连文化成绩也是熬夜拼出来的。”
他笑着叹了声:“我哥是天才,而我,只是个稍微勤奋点的普通人。”
陈笑点了点头,说:“你比我好,我没有哥哥。”
不过,她倒是没有那么讨厌沈敛了。
大概知道他有着家庭的缺陷,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和高高在上,就一下拉进了距离。
“怎么聊着聊着,变成比惨大会了?”
伤感不过三秒,沈敛又开始笑得没心没肺,瞄了眼冷淡的少女,“要不,我来当你的……”
他顿了顿,轻声补上:“……你的哥哥?”
陈笑停住了脚步。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握了下,一紧,一松,血液漫上脸颊和耳尖。
“谁要你做哥哥?白痴。”
四月的风并不冷,她将连埋入衣领中,落荒而逃。
沈敛大概只是同情自己吧,一个和姥爷相依为命的、只会舞刀弄棍的穷酸灰姑娘,的确很能唤起少年人的英雄情结。
只是同情而已,她安慰自己。
可是,陈笑阻止不了自己的改变。
见不到沈敛的那些日子,她总有意无意往一中的校门口晃荡。
然而真遇上了他,她又总是回避他的眼睛。
就很烦。
(三)
初冬的第一场雪,陈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姥爷摔了一跤,在医院醒来时,浑浊的眼睛满是茫然。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他看着陈笑的眼神很陌生,吵着闹着要回家,要找他囡囡。
姥爷不认识自己了。
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取暖的人,也抛弃了和她有关的所有记忆。
她被遗忘在这个凄寒的冬天,任凭滚烫的泪水从指缝滑落。
过年前,陈笑妈妈回来了,带来了一个戴着金手表的、大腹便便的老男人。
“笑笑,妈妈和王叔叔准备结婚了,你跟着我们过日子好不好?”女人化着浓厚的妆,也难以掩盖眼角浅浅的笑纹。
陈笑冷漠咬开啤酒瓶盖,没说话。
啪嗒,男人重重拍下手里的筷子。
“小的可以跟着,那老的不行。”老男人哼哧哼哧,咒骂道,“老不死的痴呆了,留着就是个累赘。”
“老王,也不能这么说。”
女人给老男人倒酒,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爸都那么大年纪,也活不了几年,到时候那房子不还是我们的吗?”
陈笑冷笑。
这就是她的母亲,是姥爷养了二十年的“好女儿”。
陈笑将啤酒一口气喝到底,然后当着老男人的面砸了酒瓶,夺门而出。
她觉得恶心。
明明没喝醉,可就是觉得翻天覆地地恶心。
她扶着路灯柱子,胃里空空什么也吐不出,只好抱着肚子慢慢、慢慢地蹲下身来。
路边游戏城正在播放廉价刺耳的音乐,她看到了娃娃机里那只半人高的恐龙玩偶。
沈敛喜欢恐龙,书包上还挂着恐龙博物馆的周边挂坠。
想着,陈笑摇摇晃晃起身,掏光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整袋游戏币。
这样的大娃娃很难夹,纯粹凭运气。有些人试了几次十次,就悻悻走开了。
可那天陈笑却不知道犯了什么倔,抿着唇不断投币、抓取,再投币、再抓取……
每次都差一点,周围人笑她傻,上赶着送钱。她只是狠狠抹了把发红的眼睛,继续塞游戏币。
压抑得很,她需要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否则她迟早要疯。
终于,线断了,绿色的大脑袋恐龙从下面取物处掉了出来。
回过神来时,陈笑已经抱着那只可笑的恐龙站在了一中的校门外。
玩偶软软的很暖和,她将脸埋在其中,抱住这个冬天里她唯一的温暖。
除了沈敛,她想不到可以送谁。
打了晚自习铃声后,沈敛过了很久才出来,和身边的男同学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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