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吃醋(三合一)(1/2)
徐夙曾经发过誓,绝不再踏足晋国一步。
便是去了,也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让晋国覆灭,覆灭得彻底。
而除此之外的所有事,都是不应该存在的。
但当他真正到了晋国的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地开始留意街边巷尾。
内心中,似有一种无法压抑的欲望——
想要再寻到那个在他黑而空的心中独占无瑕一角的小公主。
所以当他看到有家客栈门前写着“内有月兔”这种无聊但会招小孩喜欢的噱头时,他竟然神使鬼差地走了进去。
不过,他才踏进门半步,便已打算收回脚。
过于荒唐了不是吗?
这次走之前,他让曲析一起跟了来。
既然已经确定了公主就在晋国,以曲析的能力,自然能找到。
可偏就是那半步后的无意一瞥,让身后的人来人往都成了寂静无声。
徐夙盯着那个许久未见的人,一时没能移开目光。小姑娘还是和以前一样,纯然天成,明眸善睐。
却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看向他的眼里,竟然没有一丝起伏。
没有任何刻意的遮掩,她只是挪开了眼,很平淡地笑了。
小二的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飘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那位公子的脸色,任谁看都像是不太开心的样子!
幸好,另一个白瘦的小公子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沉默。
曲析走到徐夙身旁,没弄明白他为何在这里停了下来。各国受邀来的人都安排了皇城中的住所,自是不会随意住在外面的客栈中。
“您要住在这儿……”
曲析话没说完,及时地闭上了嘴,将剩下的话头打了个转。
“小二,”他招了招手,“我们住店。”
徐夙回神,幽幽转头:“我何时说要住在这里了?”
闻言,曲析垂眼不答。
元琼早就从云雀那里知道了曲析的真实身份。云雀说过,在她跟着徐夙之前,曲析就已经在徐夙身边替他做事了。
不仅如此,曲析是少数知道徐夙的那些过往的人。
元琼也不知道徐夙的过往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她猜曲析大概是深知徐夙的手段,所以才会对徐夙的忠心不二、言听计从。
所以今日,在看到曲析沉默片刻后仍是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好奇地抬起了头。
“姑娘,好久不见。”
公主身份不可随意暴露,曲析因此称了句“姑娘”。
元琼拿起茶的手抖了一下,只觉得“好久不见”这四个字听着未免肉麻了些,两年其实也没有很久,一眨眼就过去了。
还未等她答话,曲析又说道:“您不知道,那位花了多大力气找您。”
她抿了口茶,神色平静。
像是没听到似的。
“够了。”徐夙终于提步走来,不让曲析再往下说。
曲析却没搭理他的话,看了一眼徐夙,便转头对元琼继续说道:“这许多年来,我还从未见过这位惦记过谁。”
“曲析。”徐夙不带情绪地打断。
但这一次,他的声音明显沉了许多。
曲析见好就收,没再往下说。
小二一路跟在曲析屁股后面,见着这场景,一拍脑袋,明白了过来。
“原来几位客官认识啊!”他说着,很有眼力见地拉开元琼那桌的另一张长凳,“那两位这边坐!”
元琼放下茶杯,琢磨了一下“惦记”那两个字。
忽然觉得这些年里好不容易能品出点味道的茶再度变得索然无味。
这些年来,大概从没有一件事让徐夙停下过脚步。
从没有一个人,打乱过他的节奏。
两年前那个为沈迹布下的大局堪称是她学习的典范,这次他来晋国,怕也是带着目的来的。
和惦记她有什么关系?
他不可能为她停步,当然,她也不需要了。
想到这里,就在曲析为徐夙做了个“请”的手势时,元琼忽然不痛不痒地来了一句:“认识是认识的,不过不熟。”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不熟。
意思就是不乐意让这两个人与她们同桌而坐呗。
那小二拉着凳子的手放开也不是,推进去也不是。
心里大呼造孽,这是搅合进什么事情里了,这一桌子人个个都有模有样的,怎么就越看越诡异!
元琼倒是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不当的话,自顾自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余光瞥到徐夙拂了拂袖子,心道以他的脾性应是要走了。
不止元琼这么想,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下一刻,徐夙却只是将长袖理齐,隔着衣料用手背轻轻推开了小二的手,而后旁若无人地坐在了那张长凳上。
还是挨着元琼坐的。
他没有表情,只是一寸一寸地靠近她。
在那双眸中,他没有看见任何情绪,就如两年前自己也没给她任何回应一般。
直到此刻,他终于有了实感。
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公主,是真的被他弄丢了。
瞬息的停顿后,他话语中竟染上了若有似无的悔意:“你与我,确实是生疏了。”
公主与臣。
你与我。
元琼眼睫轻颤。
没想到在众人下,用着这样平凡、甚至对他们来说可以算是亲密的称呼时,后半句却是生疏了。
但可惜,她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叙旧的欲望。
只是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生疏?
曾经她一次次试图靠近他,是他亲手推开的。
现在倒来说什么生疏了。
她突然站起身来:“徐公子。”
听着她故意用了个更加疏离的称呼,徐夙顿了顿:“嗯。”
元琼听他应了声,一时笑眼潋滟。
然后,她弯下了腰。
淡却甜的果香随着她的靠近而在空气中漾开。
却没想到,在这样令人心神一动的情景下,徐夙只听到他的小公主在他的耳边娇俏又无情地说道——
“既已生疏了,那本姑娘便不奉陪了。”
语闭,她与他擦身走过,带走了所有的甜柔气息。
而她的目光,亦再未在他的身上停留哪怕半分。
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没说话的云雀看了徐夙一眼,只见他眼中一片阴霾。
她摇了摇头。
这几年来,她渐渐了解小公主有多犟,就是那种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就会拼了命去做的人,也是那种说要放下一个人就真的再也不会提起他一句的人。
就连她都能看明白的事,这位通天的权臣算计小公主的时候也早该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的。
元琼向二楼的客房走去,木楼梯被踩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引得楼下的锦衣男子又带着玩味的笑容多看了她两眼。
-
方才进客栈的时候,元琼看天色已晚,就让留了两间房。
房间还算干净整洁,她坐在床边,一个人发着愣。
许是舟车劳顿,她有些困倦。
坐着坐着,她就躺了下来,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忆起了拾忧道长。
和云雀离开赵国前,她们两个人先去找了拾忧道长。
拾忧早就知道她会来似的,备好了斋饭和干净衣服在观中等她。
在那里,元琼才知道,生母死的时候,是拾忧接了尸体做的法事。所以拾忧才发现,她的生母并不是溺死或是冻死的,而是窒息而死。
只是那时甄夫人尚且得势,拾忧担心在当时戳穿了也没法还她的生母一个公道,说不定反而还会害了那个只有八岁的小公主,便将此事瞒了下来。
这也就是为何,拾忧会答应她,替她解一个忧。因为拾忧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那日拾忧告诉她,若是她不想回宫,便将她留在观中。
云一观地处三国交界,赵王不会贸然派人来查。又何况云一观还是每年寒食行祭礼的地方,若是观中老人开口说没有见过小公主,赵王定也不会疑心。
不过最后她拒绝了。
“我不想躲起来,我想出去看看,见识一下赵国之外的天地。”她是这么说的。
拾忧道长眉目慈祥地笑了,只说那便把这个解忧的机会存着。
下次再要找她解忧,都还作数的。
听完那话之后,她大惊失色,莫不是还有什么天大的阴谋是她不知道的。
拾忧摇摇头,对她说:公主这不是拾起了情爱之愁吗?若是放不下,就再来找贫道吧。
……
窗户没有关紧,寒风顺着缝隙窜了进来,冻得元琼一个激灵。
她缩了缩,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这梦做得还真是时候。
放不下吗?
先前自己上楼的时候,小云姐也跟着一起上来了。
进屋前,她也问自己:你还喜欢徐夙吗?
元琼搓了搓有些冻僵的双手,在床上打了个滚,也顺便将这句话在心里一起滚了一遍。
毕竟自己以前那么喜欢过徐夙,若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大概只能诓骗一下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
但若是真要说自己还有多喜欢他,好像也是没有的。
她对他的喜欢早已被磨得很淡很淡,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所以再见到他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早就没有非要和他在一起的执念了,只是被长久压在心里的心绪被人轻轻这么挑了一下。
但也仅此而已。
元琼望向窗外,已是黑黝黝一片,偶尔会有暗光照过天际,想来是外头应是灯火渐起。
大概再过一会儿夜市便热闹起来了。
在这屋子里憋闷着能想出什么花来不成。
还是出去走走的好。
想到这里,她坐了起来,垂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然后便顺手要拿大氅。
她习惯在冬日把大氅放在床头,穿脱起来方便些,就这都不知道被云雀数落了几次太懒。
可谁知这次她手一探,竟探了个空。
她站起身在屋里找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
莫不是下午忘在楼下了?
元琼眨了眨眼,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她索性也不找了,打算下楼看看。
却没想到她刚一打开门,就被门外一个纤长的身影给吓了一跳。
她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今天那个锦衣男子吗?
那锦衣男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也是一脸惊讶,看来是正打算敲她的门。
元琼无意和他多说,开门见山地问道:“公子有何事?”
锦衣男子一点都没有被姑娘嫌弃了的自觉,像是平时风流惯了的人:“有缘与姑娘相见,想要认识一下。”
元琼对他本就印象不好,此时更是偏了头直接往外走。
这锦衣男子倒是难缠,她往哪儿走,他便往哪儿挡着。门就这么点儿大,生生给她堵在了里面。
“你——”她皱起眉,语气中带上了不耐。
“晏。”他笑意不掩,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让他的不正经又多了几分。
元琼吸了口气,忍道:“晏公子,我姓赵。现在认识了?”
晏桃花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既然认识了,那在下可否请赵姑娘一同吃顿饭?”
……
简直是忍无可忍。
她一个用力,把晏桃花往边上推开。
“晏公子未免太自来熟了点。”她丢下这么一句,便头也没回地下了楼。
晏桃花踉跄了两步,却笑意更深地跟了上去。
“在下看姑娘下午一点都没吃,现在应是饿了吧,我请姑娘吃饭,姑娘又不亏。”
“……”
“姑娘这是要出门?那不吃饭也可以啊,反正在下无事,便一同走走罢。”
“……”
元琼懒得与这种人掰扯,一个字都不想和他多说。
她自顾自走到下午那桌边,果然看见了她的大氅。只不过那大氅好似被人收拾过,是叠好放的。
元琼没有想太多,披上了大氅,径直往外面走去。
却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步子一顿。
月影绰绰,一个人站在层层薄雾中,看不真切,只有那周身散发的孤傲寒凉格外明显。
普天之下,将寂寥表达得如此傲慢的人,除了徐夙,元琼还真没见过第二个。
门外的人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缓缓地转过身。
元琼叹了口气,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
徐夙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大氅,又淡淡收回视线去看她:“等人。”
元琼点点头,也没心思细问他在等谁。
她快步从他身边走过,一心只想甩掉身后那个麻烦人。
-
晋国五年一度的新年大典每次都办得格外热闹。
皇家有皇家的大宴,民间自也有民间的活动。
而且民间不受皇家礼仪的限制,一般都会提前几天开始庆贺,通常最喧闹的那条街上到了夜半都还是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的。
本是令人欢欣的夜市游玩,元琼现在的脸色却有点不太好看。
她看着自己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徐夙不是说等人吗?
怎么就莫名其妙也跟上来了?
这下子倒是有意思,屁股后面的没甩掉,现在反而还又来一个。
最好笑的是,这晏桃花兴致颇高,一脸笑意。
再看看徐夙呢,也不知道谁惹他了,一张脸阴沉沉的,比平时还要冷几分。
这两个都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的男人一凶一憨跟她边上站着,真是像极了两个活门神。
街面摊头挨个摆起,除了那些卖首饰小玩意儿的,也有飘着香味的小吃摊子。
元琼撇了撇嘴,往前快走了几步,打算把身边这两个人当成空气。
她想到自己晚上没有吃东西,确实有些饿。
四处看了看,她走到一个炊饼摊前:“老板,来一个炊饼。”
“好嘞!”老板豪爽地应了声,“姑娘拿好!”
元琼道了声谢,接过那飘香的炊饼,另一只手去摸身上的钱袋。
一摸才发现出门的时候尽顾着找大氅,忘记把钱袋拿上了。手里的炊饼有些烫,连带着她的脸也跟着隐隐发烫。
这怎么办?总不能把这个装好的炊饼还给人家。
那也太棒槌了。
老板打量了她一下,还在笑着等她拿钱。
元琼抬起头,虚虚地回以了一个友善的笑,心里却是暗骂自己为什么不先给人家钱再拿东西。
晏桃花走到了她的边上,一眼就看明白了:“忘带钱袋了?没事,我帮你付啊。”
他说着,十分大方地从腰间拿了钱。
是真的非常大方。
元琼看着他手里的金子,给气笑了。
“你可真是个公子哥,谁家买炊饼用这么多钱的?这饼吃了是能得道升仙吗?”
那老板也为难地对他们笑了笑:“小本生意,用不着这么多钱……”
这时,徐夙冷冷地瞥了一眼晏桃花,淡淡推开了他挡在前面的手,将几个铜币递给了老板。
老板眉开眼笑:“谢谢公子!”顺便还加了几句吉利话,祝他们今晚玩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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