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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日光映在那明亮的眼底,晒干了里面的泪水,阴怒莲忽然清啸一声,窈窕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不见,等到再出现时,已是身在极远之处,转眼间就已经离开了。
……
晋陵神殿。
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却是鸦雀无声,死寂一片,这里的空间十分阔大,摆设却并不多。
殿中那光滑的地面上跪着一群身着黑袍的执事,上首一张宝座上正坐着一名青年,大概二十一二岁模样,穿浅玉色大袖中衣,外面套一件深蓝色交领罩甲,一头浓密的黑发被梳得一丝不苟,束进一顶式样有些古怪的发冠中,在他身后几步外,站着两名手持龙须扇的童子。
青年修眉凤目,鼻梁高高,嘴唇更是薄得恰倒好处,他左眼角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生得仪表堂堂,十分俊美,他坐在属于自己的这张宝座上,看着下方的那些人,因为地面是墨玉铺成的,而那些执事穿的袍子都是清一色的黑,所以一眼扫过去,基本全都是一片黑黢黢的,青年平静地看着这丝毫不能让人有视觉享受的一幕,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厌倦,这时他缓缓将右手放在了宝座的扶手上,轻轻一拍,然后便语气淡然地问道:“……谁能给我一个解释?清海死了,随行的一百二十人也一个都没有活下来,你们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青年的声音里已经散发出淡淡的肃杀味道,顿时让人觉得一股幽冷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下首正跪在地上的执事们听了,都是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擅自开口,甚至没有人敢抬头向上方的宝座处看上一眼,所有人脸上都是严肃而谦卑的表情,都只是恭敬地垂着头,眼睛笔直盯着光滑的地面,李清海一行人前时在一间酒铺前被人灭杀的消息已经传回了晋陵神殿这边,而现在宝座上的这个年轻男子,就是李清海的亲兄长,晋陵神殿当代圣子李神符。
此刻李神符端坐在宝座上,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他是一个强大的武者,晋陵神殿当代圣子的头衔更是给他增添了许多光环,因此虽然他还很年轻,但跪在地上的人们却没有一个敢于与他对视,这时候李神符手搭扶手坐在宝座上,始终沉默不语,脸上可以说是没有表情,也可以说是平静到了极点,虽然此时没有人敢贸然开口,但李神符刚才的问话毕竟不能不答,因此在迟疑了片刻之后,便有跪在最前面的一名执事轻声道:“根据当时现场各种迹象来看,以及酒铺老板的描述,还有近期天下皆知的一件事情,属下等人可以初步推测,shā • rén者……”
这名执事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惟恐说错了什么,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实在是令人感到害怕,因此他的额头上已经微微沁出了一层细汗,哑声道:“……shā • rén者,应该就是剑圣。”
李神符的瞳孔骤然一缩,大殿内突然就陷入到了一种冰窟般的刺骨寒意当中,过了很长时间,李神符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冷酷到了极点,也阴沉复杂到了极点,周围俱是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发出任何不合时宜的声音,下首黑压压的一群执事跪在地上,统统将脑袋更深地低了下去,这时李神符忽然看着自己洁白如玉的手,他那张俊美脸孔上的古怪神情忽然就渐渐化为一丝自嘲,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剑圣澹台道齐么……那么你来告诉我,剑圣为什么要杀了清海?虽然他有些天赋,修为也还不差,但对于一位大宗师来说,也不过是蝼蚁而已,根本不会理会,既然如此,为什么一位宗师强者,却要杀了他们整整一百多人?”
那名执事听见李神符问起,赶紧就把前时从酒铺老板那里收集到的情报尽量简洁明了地说了一遍,李神符静静地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微微偏着头,外面灿烂炽热的阳光透进大殿里,却没有给沉肃的气氛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缓和,
这时李神符看着下方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听着这些人因为紧张而变得刻意放缓的轻微呼吸声,脑海之中忽然就回想起自己这个弟弟李清海与自己从小到大的种种事迹,李清海是一个性情有些暴横的人,自负,骄狂,浮躁,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他是与自己流着同样的血的亲兄弟……李神符忽地黯然叹息一声,他平时总是更多地将精力放在修行与处理日常事务之上,所以对于李清海并不是特别关心,也许感情也不算特别深厚,然而这并不能代表李清海的死亡对于他李神符来说,就没有半点冲击,这个弟弟的死,表示从今以后李神符再也没有一个亲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李神符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底深处无言地接受了这个有些冷酷的事实,毫无疑问,他是一个相当自信的人,但这种自信并不是盲目的自负,他决不至于狂傲地认为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有着向一位宗师强者挑战的资格。想到这里,李神符俊逸的眉眼间忽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嘲弄之色,甚至还能看到一丝古怪的感觉,那是一团燃绕的火,如此炽热熊熊,这时他身下的宝座忽然隐隐发出细微的声音,似乎不堪重负,随时可能崩塌,此刻李神符微微闭上眼,却压抑不住心头的淡淡茫然与伤感。
☆、一百零一、离开
大雨如注,形成一片水做的帘幕,将空气中的燥热暂时驱散。
官道上已经不见行人,只有稀疏的车马偶尔往来,此时大雨倾盆中,一辆青油马车冒雨而行,车子不是很大,不过跑得倒是又稳又快,显然驾车的车夫是个熟练的老手,只不过这时因为下雨,车夫身披一件蓑衣,戴着斗笠,所以却是看不清楚模样。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师映川终于从昏迷中逐渐醒了过来,其实这时他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只觉得脑子里有些乱,师映川感觉到自己此刻身上应该是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或者毯子之类的东西,身下也铺着比较柔软的褥子,舒服得让人几乎不想睁开眼睛,不过现在身处的地方却是正在微微晃动着,保持着一定的频率,想来应该是身处在一辆马车里罢。
想到此处,正略略有些安心,但就在这时,突然间脑海中浮现出崩塌的高山,尘烟滚滚的污浊,巨大的冲击爆响,藏无真平静的容颜,澹台道齐冷酷的面孔,那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然,这一切的一切是何等熟悉,何等惊心!
无数杂乱的思绪就好象突然爆发的火山,在刹那间就占据了大脑,充斥了每一个角落,一股忽而冰冷忽而滚烫的感觉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势头瞬间刺穿了胸膛,师映川只觉得心口一窒,几乎叫出声来,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话来表达此刻的心情,因此他猛地张开了眼皮,却正正撞进一双清光四射的眸子当中,这时师映川的心神已经在这么一停顿的间隔中略略清醒过来,他看见这双眸子的主人正平静地望着自己,周围光线微暗,一片淡淡的阴影笼罩在那张白皙的面孔上,对方的唇边带着一缕能够让人觉得安心的弧度,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有着一贯的平静与淡漠,也有着关切之意,炽烈柔情,正是季玄婴,师映川只觉得先前那种快要涨破胸腔的感觉还在四肢百骸中涌动着,以至于在接下来的片刻沉默工夫中,师映川的呼吸都是微微粗重的。
而这也仅仅是一阵工夫的事,过了一会儿,师映川终于平静下来,他还保持着静卧的姿势,眼睛却看着季玄婴,他还记得自己先前目睹藏无真失踪时的失神,在那种情况下,根本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从几乎整体尽数溃塌的大山中找到任何想要的东西,那时眼见前来带自己回去的藏无真就此失踪,甚至陨落,师映川一时心情激荡之下,原本磨练得十分稳固的心防终于崩溃,只觉脑中轰然,在阴怒莲刚刚离开不久后,便气血翻涌,晕了过去。
这时季玄婴就坐在师映川身旁,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黑发用发带扎起,只不过如今他的腹部已经无法掩饰,明显地隆起,所以腰带只是松松系着,衣衫被隆起的肚子顶起一份对于男性而言不免有些怪异的弧度,此刻青年默然半晌,才道:“……觉得好些了么。”
师映川无声地点了点头,季玄婴平静地道:“师祖他们是自己选择那样做的,求仁得仁,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辈修行之人,对生死之事原本就应该看得更透彻些,更何况师祖他们也未必就是陨落了。”他虽然嘴上说得似乎十分平淡从容,但澹台道齐毕竟是他师祖,如何能没有触动,因此说话间眼中仍是闪过一丝黯然,不过季玄婴道心坚定,很快就又恢复了冷静,他动手替师映川掖了掖鬓角处的乱发,说道:“其实世间之人大多本性凉薄,师祖他们二人虽然到头来彼此对立,但至少感情仍然深厚,心中容不下旁人,若是你我之间也能够如此数十年如一日,情义甚笃,纵然日后双双身死,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这是他心里正想着的实话,季玄婴这话也无非是有感而发,心里想到也就直接说出来了,并不认为不应该在这时候谈起,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师映川听了这番话,心中顿时微微一滞,有些说不出话来,只以为季玄婴是在暗指他师映川三心二意,一颗心分成了好几份。想到这里,师映川知道自己理亏,因此也只是默默不语,心中一时间闪过方梳碧的笑脸,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宝相呢?”不过话一出口,师映川就有些后悔,季玄婴既然刚刚说了那个意思,自己倒是不应该立刻就问起其他人才对。
“他在赶车,我如今身体并不方便,也只能由他来做这些事情了。”季玄婴说着,似乎并不在意师映川问起宝相龙树,只是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师映川也下意识地将目光移了过去,若是当真说起来,无论是平时多么美丽的孕妇,在挺着一个肚子、不再窈窕的时候都不会多么好看,更别说是一个男子了,多多少少都会显得有些怪异,不过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胎儿是自己骨肉的缘故,师映川心里却没有什么怪异的感觉,反而不知不觉间生出一丝柔情,想到面前这个青年只因为担心自己,就毅然在身体并不方便的情况下单人匹马而来,路途迢迢,一思及此,师映川叹一口气,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他抬手拉住季玄婴的手,难免带有几分歉疚,季玄婴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地舒展了眉头,然后反手一抓,抓紧了那只小手,青年微低了身体,将师映川扶起来,顺势轻轻将师映川的身体揽入怀中,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也和你一样,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这些局外人能够理解的,你我能做的,只是尊重他们的决定。”
师映川低声道:“……我明白。”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情绪变化无端,心中也在不停地思量,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感觉从尾椎处缓缓爬上来,牢牢盘踞在脑海当中,挥之不去,师映川倚在季玄婴胸前,种种复杂的感觉在他胸腔内来回翻腾,他双眼微垂,眯成了一条缝,只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下意识地握紧了,然后又缓缓松开。
三人一路向断法宗所在的方向而去,因为队伍里有一个怀孕数月的季玄婴,所以赶路的速度不能很快,这一日天气炎热,三人舟行水上,师映川站在船头驾舟,头上戴着一顶遮阳的斗笠,他虽然年纪还小,更不是熟手的船夫,但身为武者,师映川内力浑厚,那一双看似还纤细的臂膀却有千钧之力,真气流动之际,体力更是可以长久不衰,即使此刻乃是逆水行船,这船也仍然被他操控得速度很快,周围一些与他所在的船差不多的寻常船只,则远远没有这种速度。
烈日高照,晒得船头都隐隐生热,不过师映川身上带着寒心玉,通体保持清凉,并不在意天气,这时一身蓝衣的宝相龙树走出船舱,手里拿着一大杯凉茶,他与师映川两人轮流驭舟,眼下就是想要来接替师映川了。
宝相龙树走到少年身旁,将杯子递了过去,道:“先喝点水,再去休息一下,我来驾船。”师映川扭头对青年笑了笑,拿了杯子一饮而尽,里面的凉茶滚过喉咙,果然浑身都舒服了许多,师映川喝了茶,这才说道:“不用了,我还没觉得累,等晚上的时候你再替我罢。”宝相龙树笑容温和,伸手摸了摸师映川的脸,道:“我怕你累了。”师映川有些失笑,颇为孩子气地捏了一下对方的鼻子,哂道:“我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我这一身力气哪怕是一连驾船几天也是没事的,哪里就能累了?”
宝相龙树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用我担心,只是你要明白,在我心里你并不是什么身强力壮的武人,而是一个我应该多多照顾的情人而已,尤其我已经二十多岁了,你才十二,我年纪比你大,难道不该宠你一点么。”
师映川‘扑哧’一声笑了,这时**辣的阳光照射在宝相龙树的脸上,让那面孔显得金光灼灼,有些刺眼,师映川知道宝相龙树在自己面前一向嘴甜,但如今听到这番话,只觉得烈日所带来的那一点烦躁之心也被洗得干干净净了,不由得笑道:“真够肉麻的,你这张嘴倒是很甜,像是抹了蜜一样,我说的可对?”宝相龙树闻言,脸上顿时显出一抹促狭之色,他微微弯下膝盖,让自己面部的高度与师映川的脸持平,语气轻松,满是戏谑地道:“我的嘴到底抹没抹蜜,你亲自尝一尝不就知道了么?来,你试试,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