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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死了?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对于湮王去世的消息,我感觉不出丝毫难过伤怀,然而看着湮祁勉强的苦笑,没由来一阵揪心,早有所悟,只要眼前这人一拧眉,我的心也会跟着下沉不安,无可避免。
“祁……”伸手环住他的肩,小心轻柔地拍打其背部,我暗自思索着要如何开口安慰。
“我没事,”回应我一个紧密的拥抱,湮祁埋首在我的肩窝上,闷声闷气道,“他不仁不义,我也无需再顾忌手足之情,这是他选择的道路,我成全他。”
我看不清湮祁此时的神情,又无从由刻意掩盖的语气里猜度他的情绪,但丧父之痛想来如何不可能舒心爽快,词汇贫瘠安慰不了人的我,唯能用行动来表达我的关心体谅。
“这里不安全,我们赶紧撤离,”相拥片刻,湮祁终于松开硬实的双臂,黑润的眼眸闪耀着熟稔的照人光芒,搭肩的手改为揽腰,他挪动步伐,阔步向窗棂奔去,“跟我走。”
窗外是高耸的围墙,按理说是死胡同没错,但既然湮祁要我跟着他,那决计毋需多思犹豫,追随他,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阿鼻地狱,我也认了。
轻巧灵活地跳出窗台,湮祁熟门熟路地领着我穿梭在茂密繁盛的翠绿丛中,枝叶摩擦衣裳的窸窣声响,断断续续;湮祁脚尖踮踏石路的节奏拍子,高低起伏。光影交错的时刻,我不禁有些微的出神,竟觉得这样的感受极好,遗忘一切抛开所有,奔跑的路途上,仅有浓厚的自然气息,以及,我和他一深一浅的呼吸乐章。
“就是这里。”霍地收住脚步,湮祁紧握住我的手,回过头来,俊逸出尘的面容上绽开的笑靥却是如此,难以名状。
第七十章
撩开茂盛的树丛,霍然入眼的,便是一条窄窒狭小十分隐蔽的通道,侧头看向湮祁,我微微一笑,道,“别有洞天啊。”
回眸一笑,笑容糅合着深深浅浅的光影,透出一股子道不明的诡异,湮祁攥紧我的手心,示意我跟上他的步伐。
错综复杂的幽径,蜿蜒曲折的小道,七弯八拐之后,停驻跟前的,赫然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只稍根据那生锈程度进行目测,便可知晓年月长短。
“看来你早有预备啊。”我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湮祁,略带促狭道。
眼神颇为复杂地拧头回视,湮祁压下嗓音道,“修这条密道的人,不是我。”
“哦?那是谁如此有先见之明?”随口一问,我斜睨向湮祁,嘴角勾起淡笑。
深邃的乌眸在眼眶里巡了一圈,落在厚重的铁门上,他平静无波的声调回响在我耳际却因其内容而显得有些忧闷,“湮王。”
不知要作何反应,毕竟我并非真心想要弄清此门来历,特别是在湮祁吐出这样的回答之后,更是令我一时无言以对。
相较于我的尴尬,湮祁反而若无其事,变戏法般地摸出一把铜匙,手脚利落地开锁,随着尖锐的推门声,不由分说地划开我俩之间缠绕的静寂。
“这里……”门后景观在映入眼底的刹那,一丝似曾相识的熟稔感油然而生,我方出声想要问个究竟,便被湮祁率先一步堵住疑问。
“可有印象?对你这第一处落脚点。”提手环上我的肩膀,湮祁带动步履,揽着我慢慢向那陌生又熟悉的院落靠近。
由最初的惊讶回过神来,脚下不再被动,淡定地与之举步同行,我敛眸道,“是记得有这么个地方,虽然我对它并不怀念。”
闻言巡视而来,湮祁以探究的目光审视着我的表情,少时,又不得不失望地自我漠然的面孔上移开,目视前方,他喟叹一声,“无论如何,这里的含意对我来说非比寻常。”
我不语,因为不知应该要表明怎样的立场,湮祁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是我来到这世界的首处安身之所,即便停留的时日不算长,但至少还是残存下点滴回忆,况且,就在这儿,我遇上了,湮祁。
然而,对湮祁而言,这僻静荒院的意义,却远不止于此罢。
这一点,从他不自觉染上严肃之色的面容上便可窥探一二。挽了他的手,我仰头投去一抹淡雅浅笑,拉着他加促前进速度。
“你仍然不相信么?”任由我牵引着,湮祁在耳后不轻不重地冒出一句,出其不意。
置若罔闻,我毫无任何要与他探讨的意愿,只一昧地向前走,忽略了自身的动作已类似于拉拽般粗鲁。
我心下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想说,湮王真心疼惜着湮修;他想说,湮王便是为了能暗中关注湮修的日常起居才建了这么一条暗道;他想说,湮王之前那番所谓肺腑之言并非虚假。
其实我清楚,他最想说,血浓于水。
相信与否,又能改变什么呢?我很想如斯反问,可惜刚一对上他热切的眼眸,便退散了所有底气,面对这样的眼神,我还能以什么理由来与其分辨?世间所有人,在设身处地为你着想的人面前,真能有几人狠得下心去伤害?
于是我只能选择缄默,不予置评。
几不可闻一声轻叹,湮祁也不再多说,仅是止了步伐,停顿在原处,漾开一波怡人心神的笑纹,冲着我微笑,“先在这呆会儿罢,那条暗道除了湮王只有我知道,我估摸着湮轩一时半会还找不过来,待搜索完我们再绕道回去。”
点点头,我尽量做出随意的样子,刻意无视那耀眼夺目的笑靥。在那样绚烂的光芒之下,只会更突显了我的灰暗,我抗拒这样的认知。
为躲开与他正面相对的视线游移不定,不曾想竟意外地搜寻到一口荒废已久长满青苔的,枯井。焦距即刻被擒住,我好奇地打量着坐落于参天古木下的那眼井,脑海里飞快地闪过零碎的片段。
冷酷的俊颜上深镌着哀痛,却又竭力佯若无事,他往前伸出手来,嗓音暗哑道,没事了,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那不过是一句对着这具魂魄早已易主的躯体所说的无关紧要的话,我本不该记得,偏偏在此时此刻,立足于满院落叶萧索荒凉的庭园内,瞠视着那口老井,却莫名地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