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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邪笑，狭长的凤目里精光流转，瞬息间，又变回平日里的轻佻模样，只见他挑起一指，往瀑布一定，纵声道，“那美丽水帘的背后，既是战场。”

战场么？炫懿选择了这么一处华美壮丽的人间美景来作为这场战争的背景，是要装饰还是掩盖那赤裸残酷的杀戮？扬鞭一挥，骏马嘶鸣，我绕过月胤末绝尘而去，湮祁，就在对面。

第四十九章

水雾漫天，岩壁间鸣奏着世上最雄浑瑰丽的乐章，淙淙河水的缓游漫吟和欢跃奔腾奇妙地糅合在一起，自高空的悬崖之巅跌落的是整整一条河的热忱，既有水量丰沛、气韵万千的恢宏，又有柔细飘逸、楚楚依人的漫柔，水汽飘然。

驾马一路沿壁而上，拐过崎岖曲折的山路，即便是引人入胜的景致近在咫尺，我也无暇分出一丝一毫的闲心去欣赏，余光掠过清澈得呈现出不可抗拒诱惑的水流，絮乱的心跳更是难以平复，就生怕那清冽明透的河水突然间有鲜色的血液浸染其中，污了那整整一河清漪纯净的生命之水。

穿行于岩缝的空隙中，让鲜丽的水珠溅一身清爽，瞬息间，空阔奇妙的景观跃入眼底，只见面前的壮丽山河不同于山前那般凌空而下银花四溅，没有如万马奔腾的磅礴气势，没有如万兽怒吼的狂嚣之声，但凭一点似有似无的轻柔，以缥缈的气质萦绕于观者之心。如此绝色美景，偏生驻满了破坏气氛的盔甲人，我不禁拧纠眉心，有些不愉，而这番阴郁的心情更因接下来看清被围攻之人而骤然加剧，已至我反射性地大喝一声，“我在此！”

众人皆因这一突如其来的暴喝怔愣当场，一时间，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消散大半，而也正由于那一声呼喝，成功转移了众人本集中在被团团围入死角的湮祁身上的注意力，集体投视而来。

嘴角牵起一抹颇有深意的微笑，我悠远焕亮的目光越过密集围布的盔甲人，找到那双日思夜想神采依旧的黑润双瞳，所有情感溢满眼眶几近泛滥，狠吸一口气，稍稍安定见到湮祁的狂烈欣喜，我深知，此刻不是倾吐想念之情的好时机，尽管我十分想飞身上前将那人狠狠揽入怀中，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向他表露深藏心底的爱意，尔后像个羞涩腼腆的少年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回覆，就不知终于得到我回应的他会是怎样一幅神情，霍地意识到自己走神的思绪，我敛了敛心神，恢复沉静的眸光再一次对上那熟悉的眸子，却在下一秒差点沉溺其中，分离不足半月，再次相见竟生出种历经沧桑排除万难的得来不易感，使得心底滋生那么几分珍惜之情，而最令我震惊的是，光是与之对望，我便已感到分外欢愉满足，这种充盈的感受如电流一般遍袭全身，有那么一瞬的迷惑，这是否便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幸福？

沉润的眼眸在见我的那一刹那，熠熠发光，不需通过语言交流，我便从他热切的目光中读出了他此刻不亚于我的满腔喜悦。再度从实践中证明，我俩的默契已达到新的高度，不单是彼此心意的交汇，绵绵情意下，我更是看懂了他阻止我上前的暗示，眉峰皱起，我向前跨近两步，随即便看到他愈加强烈的劝阻眼神，明媚阳光下，那张俊逸脸庞泛起一丝焦急之色，明显是因我的接近而躁动不安，他为何不欲我靠近？一扫适才笑容满面的愉悦，我紧紧盯着他，眼尖如刀在他身上几番扫视，左肩中箭，右臂受创，膝盖破损，几眼下来我便大致估摸出他身上受了几处伤，好在都不致命，最严重的应算是腹上那仍在不断溢血的伤口，因盔甲的包裹使我很难精确判断出受伤的程度，横眉冷睨，视线重新落在那对深邃黑眸上，透过眼神传递着我的不满，都伤成这样了还想逞能？

湮祁眼见我丝毫没有后撤的打算，忧虑爬上眉梢，他眼角一挑，打从我出现便停滞不动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斜上方，有埋伏？心下一惊，倏地转身向后看去，岩壁上不知几时人影围绕，那蓄势待发的架势只怕随时会像猛虎一般发起凶狠袭击，我环视周遭，围攻湮祁的盔甲人还有千余人，那么后方那些潜伏于悬壁间的人莫不是炫懿设下的另一个圈套，他想套的是谁？未等我作出应变决策，只闻远处湮祁蓦地对着这边高喊道，“快！带他离开！”

他在跟谁说话？我正欲回眸，顿觉腰上一紧，整个人随之向后跌进一个温软的怀抱里，登时幽香扑鼻，不用回头已知来人，我挣扎着怒道，“月胤末！你作甚！”

他没有搭话，缠在腰际的绸缎却越发紧窒，双臂更是交错着将我牢牢锁住，静默中他抱着我飞速后退，怎么一回事？月胤末毫无征兆的行为让我猛地看向湮祁，他刚才那句话便是对月胤末说的罢？抬眼的瞬间，恰好撞上站在人群中的湮祁挥剑砍杀的一幕，湛蓝天空下，他倏然一声大吼，“动！”

浑厚极具爆发力的声音悠扬于天际，紧跟着无数岩石以洪水暴发之势自悬壁上滚落，顷刻间，惨叫不断。那些人竟不是炫懿的部下。眉头蹙了又松，我怔怔地看着脚底下正上演着的滚石大戏，一时竟也忽略了自己仍被月胤末紧抱在怀，突感耳后有人轻吹一口气，暧昧不明地浅笑道，“你若一直这般乖顺听话那可多好。”

蓦地回神，抬手后击，却被他化解了去，我翻手向后，发起下一轮攻势，没料他忽然低头咬住我软嫩的耳垂，顿时全身激起一阵惊栗，手一偏，竟错了方位反而被他攥于掌中。

眉宇凝滞，阴幽的瞳眸隐隐浮现怒气，我厉声冷道，“你找死？”

感觉敏感的耳垂又被人舔咬了一遍，暴戾之气霍然散出，眸光一冷，我正欲抽出利刃，身后那人却猛地松手退离几步开外。回身怒视，抬手就是一刀，月胤末偏头躲过，脸上挂着惯有的媚笑，与以往不同的是，那妖冶的娇笑竟直达眼底，看着那笑意盈然的美颜，我怒火高涨，接连向他进攻。

月胤末左闪右躲，身体灵活地舞动旋转，嘴上也没闲着，嬉笑道，“那边滚完巨石了，不去看看？”

骤然停手，我狠狠剜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直奔那遍地碎石到处死尸的战场，搜寻着湮祁的身影。我本以为炫懿这局棋，湮祁最后走的必是死棋，反败为胜的几率微乎其微，于是我一门心思想着要赶在湮祁落败之前注入援兵，而方才重聚的一刻，我看到的景况也确实如预测的一般无二，湮祁率领的炫军历经血战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十人，而熠军却足有上千人，两方局势一目了然，然而，我还没为及时赶到而松口气，湮祁便做出令人震惊不已的举动，发号施令，滚石袭敌，短短几分钟，便削敌过半。跨过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不时动手挪开挡路的巨石，身后忽地脚步轰动，我事不关己继续专注地寻找湮祁的踪迹，大批月军经过身侧直向逃过滚石的熠兵冲去，兵器碰撞声又遍响悬岩，厮打一片。

“湮祁！”突然一道灼热视线直视而来，我偏头看去，难抑兴奋地低呼出声，运用内功向他纵身跃去。

来到他面前，一把将倚靠在岩壁的身躯拥进怀里，噙着久久不散的笑容，微敛双目，重复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夕······”他僵硬了半秒，转瞬双手便环上我腰身，力气大得仿若要将我揉进体内，耳边传来一声不确定的低吟，“真的是你么？可真的是你？”

唇边的笑意加深，我轻浅却坚定地回道，“是我。”

密不可分的拥抱，萦绕鼻尖的稔熟气息，他埋首肩上发出的满足感叹，这一切皆真切地告诉我，此时此刻，我终又触摸到这个人，用全身心感受着他的存在，叹息间，一股热气冲上脑门，我知道，有句话必须说，再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