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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小心翼翼地踩到美人靠的靠背上,扶着亭柱,踮起脚尖,颤悠悠地将手里的小乌龟往燕子窝里塞。
初雪领着刘然老远就看到自己主子危险地爬在凉亭上不知道在搞什么,吓得惊叫:“小姐你快下来……”
武青玦被她一吓,反而一个趔趄,脚下一滑,手中的小乌龟“扑嗵”一声落到荷花池里,眼见着人也要跟着乌龟一起倒霉,刘然已如闪电般迅速掠至,大手一搂,便将她牢牢抱在怀里。武青玦“咯咯”一笑,搂紧他的脖子:“然叔叔,你好厉害哦……”
刘然拧了她的鼻子一下,笑道:“你这调皮鬼,差点把初雪吓死了。”
初雪这时才跑至武青玦面前,一脸惊魂未定,见武青玦安然无恙,才定下心来,埋怨地看着她:“小姐!”
“我都没事了啦。”武青玦怕她唠叨,赶紧看向刘然转移话题,“然叔叔是来看我还是看母亲?”
“刘爷自是来看小姐的。”初雪在快进园子前看到刘然信步走过来,就善解人意地婷婷立在那里,欠身道了万福,带刘然进园子。武青玦见初雪看着刘然的表情含羞带怯,脸上有淡淡的粉色,心中一动,未及细想,却听刘然道:“都有。我听说明玥身子不舒服,过来看看,还要看看我乖女儿那天有没有被纪书呆欺负?”
身子不舒服?看来母亲有喜的事还没有公开出去吧?如果刘然知道了,心里肯定怪难受的。武青玦心里浮起淡淡的悲哀,不知道是为刘然还是为自己:“我没事啦,然叔叔已经看过母亲了吗?”
“还没。”刘然迟疑了一下,犹豫道,“乖女儿陪我去吧?”
近情情怯么?敢情他还在为那天武明玥赶他走的事心有芥蒂?武青玦了然一笑,搂紧他的脖子,娇声应道:“好啊。”
武明玥听到刘然来访,从卧室移到花厅,纪询见刘然抱着武青玦进来,起身道:“你们聊,我先出去。”
“询之,你也一起吧……”武明玥唤住纪询,她知道刘然对她的感情,所以对他一向恪守着朋友之间的尺度,不愿与他独处一室造成纪询的困绕,虽然纪询从来不会困绕,但武明玥在这些细节上却很自觉地注意着分寸。刘然眼神一黯,轻轻将武青玦放到地上,纪询温和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对武明玥微微笑道:“我带青玦出去,子安难得回京一趟,你们聊聊。”
他走到武青玦身边,递出手:“青玦?”
武青玦抬头望着他,他的表情淡漠,看不出喜怒。他是真的信任武明玥的吧?武青玦心中有些自嘲,缓缓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里。这似乎是第一次,牵他的手呢?他的掌心跟记忆中一样温暖,只是指尖,不会再有她熟悉的烟草味道。一步一步跟着纪询,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是想,就这样牵着他的手,哪怕多走一分钟,也是好的。
纪询牵着武青玦进了他的书房,天色已经暗了,他松开她的手,将书房里的灯点上。武青玦的手迅速曲握成拳,紧紧捏住掌心里他留下的还来不及退走的体温,企图让那令她眷恋的温度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红烛上,火苗颤颤地立起来,一灯如豆,纪询将灯罩笼上,昏黄的烛光便洒落满屋。几天过去了,那幅牡丹图夹在绳上,仍未完成,苍白的宣纸上只有一朵孤伶伶的牡丹,花瓣氤氲着娇柔的粉红,画被开门而入的风带得微微一动,那朵牡丹顿时活生生的仿佛要从画里跳出来。纪询站在画前,看了良久,才轻声道:“我想将它画完,可是左右无从落笔,总觉得哪怕再随便添上一两笔枝叶,就破坏了整幅画的意境,什么笔触都硬生生的,就是融不进去。”
他这样一说,武青玦也产生了这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着色的时候,执念太深,以至于硬是逼得别人无法再沾染这画半分。纪询将画取下来,放到画案上,看了一会儿,微微笑道:“青玦,你碰过的东西,就被烙上了你的印记,别人想拿都拿不走。”
武青玦闻言一怔,静静地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疑惑一闪又消失,却听纪询幽幽叹了一声:“真是让人羡慕……”武青玦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纪询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抱到画案前的椅子上站着,如那天作画时一样,随即取了一支狼毫,在画卷上题了几行字。武青玦见那字如蛟龙一般似要呼啸而出,一时却看不出写的什么,等他搁了笔,她定神一看,细细分辩,才认出他写着:
云开凝滞传三殿,花映沿洄乐五侯。
只是无心栖太室,西江万物不如流。
原来是为这幅牡丹图题的诗。武青玦还来不及思索那诗的含义,就被纪询的字生生凝住了目光。纪询的字她早就烂熟于心,甚至自己还刻意地模仿着他的笔迹,他的隶书、楷书都写得极为中正端庄,就像他的为人一样严谨持重,可是她几乎没见过他写的草书。那画卷上的题字,一气呵成、贯彻始终,乍一看去,满眼是“意”,左驰右鹜、千变万化,极尽诡异变幻之能事,而在变幻莫测的字意中却生生透出一股寒意,如逼喉之利剑锋芒,武青玦顿时有种泰山压顶之感,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
她忍不住退了一步,满目惊心。纪询的字中,仿佛有一种凌厉的怨气喷礴而出,令人不寒而悚。她猛地抬头,见纪询的面容依然平静,表情淡得不真实,她却首次感到他平静的面容下,内心压抑着从来没有被人探询到的戾气。武青玦的心一颤,身子也微微轻颤起来。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郁气?他遇到什么令他觉得屈辱的不平之事,却不得不压在心里?他已是皇长女的夫婿,还会受到谁的凌辱?是圣上吗?
内心涌生出巨大的恐慌,她心慌意乱抓紧他的手臂,却无法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会告诉她。纪询转头迎上她惊惶的眼睛,那双总是清冷无波的眼睛里,冰湖一层层裂开。纪询心中一怔,若有所悟,原来这孩子看出了他字迹里如刀锋般的怨愤之气。真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眼力,这个孩子,果真如老师所言,未必不是慧质。不得不承认,她的惊惶……打动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女儿细嫩的脸颊,纪询恍惚地想,如此敏感纤细玲珑剔透的心思,真是前所未见,于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这样看来,她平日庸碌的表现应是敛锋藏芒,倒是明智之举,可惜这般聪明的孩子,如果不是那人……眼神蓦地一凌,刚刚难得一现的些许迷茫和挣扎如被狂风吹散。隐忍了这么久,差一点儿就在这孩子面前暴露了深藏的心思,不过青玦从来不做是非事,便是被她窥探到什么,也不用太担心,但今天这样的错误,不应也不能再犯。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纪询的表情和眼神迅速转为淡漠。
武青玦将纪询脸色的变幻看得一清二楚,平日里那个古板严肃的纪询,已经让她觉得晦涩难懂,没想到今天她居然差点窥进他内心,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缺口,却让她感到纪询的内心犹如一个黑洞般不可探知,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使表面看来性情并不复杂的纪询让她觉得捉摸不定?
武青玦惴惴不安的目光又移向案上那幅画,画面上牡丹遗世dú • lì的孤绝,狂草咄咄逼人的愤懑,两种极端的情绪复杂地疏离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看一眼都心惊肉跳。不行,不能让别人看到,不能让武明玥看到,不能让皇室的人看到,更不能让人知道那字是纪询写的。这幅画留不得,那诗句字里行间凌厉的怨愤之气,落到有心人眼里绝对会拿它大作文章,可这是纪询与她合作的第一幅甚至有可能是唯一的一幅画作,她舍不得毁掉。若想留下来……她咬紧唇,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首诗,将笔划间的字意融汇于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微平复脑海中纷乱的思绪,武青玦迅速抓起纪询放下的笔,凝神静气,保持着心底那股坚韧的气势,挥墨一贯到底,在诗后题下一句“丙戍年冬,青玦绘牡丹于室,憾恨国色天香亦难逃春去芳菲尽,题诗以记”,那字意形态,竟与纪询的狂草有八分相似,且格外相融,就像同一个人写了一首悲怨的诗,心情略微舒缓之后的题记。
闭了闭眼睛,搁了笔,武青迎上纪询惊诧的眼睛,轻声道:“这幅画给我吧。”如果是她的话,就算是不小心被人看到了也没关系,她被冷待多年,心底有怨愤之气也是正常的吧?何况她是宗姬,就算是被非议也无性命之忧,其他人则分分钟有丧命的可能。
纪询眼中的惊诧之色逐渐退去,眼中渐染上一潭浓墨,深不见底,久久,唇角微微一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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