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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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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话,朱怀镜猜想龙文同张天奇肯定是有过节了。他没有问下去,只望着龙文。他知道龙文会说下去的。龙文喝了几口茶,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我原来真的以为他对我不错。他个别找到我,说县里上去争取项目,需要活动经费,有些开支财政上不好处理。我照办了,交代向吉富去办。向吉富平时最听我的话,他那个所也是税源最好的所。我也没仔细过问向吉富怎么想办法,但就是没想到向吉富这么浑蛋。张天奇多次同我个别说,会考虑我的待遇,要我好好干。我就是见他这么关心我,他哪怕是放个屁我都当圣旨。结果呢?他把财政局长提了个副县长,拍拍屁股走人了。他一走,从外县调来了新县委书记蒋伟。一朝天子一朝臣,蒋伟到任没多久,就把我调到财委任副主任。我找过张天奇,请他为我说说话,他却向我打官腔,说蒋书记刚到任,地委应支持他的工作,维护他的威信,不应干涉县委的人事安排。他拿腔拿调地给我讲了个把小时的大道理。财委你知道的,一个虚单位,又是个副职。跟你说朱处长,被张天奇愚弄的人不止我龙文一个,乌县部委办局和乡镇很多负责人都是满腹牢骚。有回我同几个人一起吃饭,大家一说起张天奇就咬牙切齿。他任县委书记几年,整个儿是玩江湖。所有部下都觉得张书记这人不错,很关心自己。这人真会演戏,有时你觉得他简直就是位大慈大悲的布道者。直到他自己升官了,人走了,大家才如梦方醒,明白自己被愚弄了。原来在他手下白干了几年,什么好处没捞着,还浪费了感情。”

龙文正愤愤然,朱怀镜不便劝解,听凭他讲下去,想待他发泄发泄,再慢慢开导他。龙文一脸苦笑,说:“也真佩服张天奇。他在乌县几年,把县里面子上弄得政通人和。他如今升了官走了人,有意见的也不好明说,只好在一边发发牢骚。不就是没有提拔你吗?你有意见哪里提去?官场上,什么意见都好提,就是这个意见不好提。你提了这意见,反说你向组织伸手哩。tā • mā • de口口声声组织,什么蝇营狗苟的事都可以借组织的名义来做,冠冕堂皇!”

龙文越说口越没遮拦了,朱怀镜抬手压压,让他轻点声。龙文这就不说了,掏出烟来,递给朱怀镜一支。朱怀镜便掏出打火机,两人客气着点了烟。龙文说到组织时的愤然,朱怀镜也曾有过。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前在香妹面前十分激愤地说到过组织,意思同龙文差不多。但他今天却不想让龙文说下去。他听着甚至有些刺耳。他慢慢吐了几口烟雾,很体贴地说:“龙兄呀,大道理我们兄弟间不用说,但老弟想劝你几句。再怎么着,你现在还端着国家的饭碗,你就不能全由着性子说话做事。我理解你的牢骚,但你老是这个情绪,对你不利啊!”

龙文说:“我看透了,无所谓了。”

朱怀镜笑笑,说:“别这么说嘛!人一辈子,哪有时时都顺心的?你受了委屈,我知道。但是啊,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你端着国家的饭碗,凡事就由不得你。俗话说,端人碗,服人管啊!听我一句吧!话说回来,你要是不想吃这碗饭了,自己出去干个体户,说什么由你去。现在好歹这一点还行,当老百姓,说话还算自由。可是口上说说,没用啊!不就是图个嘴巴快活?牢骚话多了,反倒显得自己没用,何必呢?”

龙文面呈愧色,嘴上却照样很硬:“我有话就是要说,怕什么?”

朱怀镜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真说了,谁又怕谁呢?世界上的事情,如果都要问个怕不怕,那就麻烦了。这是意气用事啊!老话说人活一口气,但也说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灾啊!我说龙兄,凡事得先考虑于人于己有没有利。再说了,张天奇也没私吞一厘一毫,全用在跑项目上去了。即使查到他头上了,只是让他面子不好过,动不了他半根毫毛的。况且钱也不多,就一两万……”

“什么?”龙文眼睛睁得天大,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啪啪地拍着,“一两万?他同你说只有一两万?经我手交给他的是一百三十五万!我笔笔都有记录的!”

“啊呀!”朱怀镜也吃了一大惊,“一百三十五万?”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张天奇分明只说一两万块钱,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一百三十五万!张天奇说的连零头都不止!那么张天奇为什么没有同他交实底呢?朱怀镜也有了种被愚弄的感觉。

龙文说:“向吉富也真是个浑蛋。我原来最信任他了,准备推荐他当副局长。他的工作也的确出色,各项工作年年都在局里排第一,也很听我的。没想到,我让他想办法弄点钱,给县里作特殊经费,他却自己也从中捞了一大把,居然捞的比给县里的还要多!”

朱怀镜默然点头,像在听龙文说话,又像若有所思。他想张天奇既然要请我帮忙,怎么不交个实底呢?朱怀镜总想不通这事。但他不相信张天奇存心要骗他,人家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也许张天奇原本就一分钱都不想承认的。既然如此,只要我答应帮忙,说钱的多少就没有意义了。数目大了说起来难听,倒不如说小些。朱怀镜反复一想,觉得自己的分析有道理。那么自己昨晚建议张天奇一分钱都不要承认,其实正中了他的下怀了。如此说来,自己的建议就是自作聪明了。这个张天奇,真是老谋深算啊!朱怀镜内心很不是滋味。

但不管怎样,张天奇这个忙他还是要帮的。“龙兄,”朱怀镜没有望龙文,眼睛向着窗外,“你想过没有?这事认真查起来,你自己会有什么结果?”

龙文叹道:“唉!我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责任,这几天我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哩。但我想着有张天奇垫背,也就踏实了。我再怎么,也只负有领导责任,说大点就是犯了玩忽职守罪吧。我想好了,不在乎了。他张天奇能去坐牢,我也就去坐牢吧。没有人找我就算了,我也落得清净。要是有人找我,我就和盘托出。目前这个案子还没有司法介入,只是税务内部监察部门在调查。外面也没有人知道,应该还没有向地委汇报,张天奇的耳朵真长。”

朱怀镜想,凭张天奇的心计,他既然存心不认账,说不定自有他的把握。“你每次把钱送给张书记,有手续吗?”朱怀镜问。

龙文摇头说:“我的麻烦就在这里。按当时情况,他不给手续,我能问他要吗?当时张天奇在我心目中简直就是圣人,我没有任何戒心。他为了县里的建设,总是在外面跑,多么辛苦,我感动都还来不及哩。现在想来,当时真有些鬼迷心窍。再说,我从向吉富那里接过钱也没有任何手续,也就不在乎张天奇给不给手续。这个……这个……要说,我当时也有私心杂念。我想,有的人为了当官,给上司都要送,我这是拿国家的钱送给上司给国家办事,何乐而不为呢?”

朱怀镜听着感觉哭笑不得,说:“龙兄呀,你是个聪明人,做事怎么这么傻呢?”

龙文追悔莫及的样子,说:“圣人也有被尿憋傻的时候。”

“既然如此,”朱怀镜说,“你也就死不认账算了。你想想,万一查起来,张天奇什么也不认,不是你自己的事了吗?你只是单方面登记了,能说明什么问题?这充其量只能算是办案线索,做不得法律证据的。我说,这事就算水落石出,向吉富必死无疑。张天奇轻则撤职,重则判几年刑。你呢?按你自己说的玩忽职守罪,也得委屈你进班房呆几年。你说张天奇坐得牢,你也就坐得牢。我说龙兄,别把自己性命看轻了。谁的生命都不比别人贱。与其那样,倒不如来个死不认账,让向吉富一个人去死算了。不是我心狠,他反正是死。只要你不认账,线索只到你这里就断了,同张书记就没有任何干系。既然同他没有任何干系,他就用不着避什么嫌,很方便过问这个案子。他正好管政法,过问案子天经地义,这个案子很快就会干净利落地结案。只要杀了向吉富,一了百了,大家干净。”

龙文不说话了,一个劲儿抽烟。朱怀镜也不急着说什么,让他一个人想想去。朱怀镜想这张天奇平时办事老练惯了,怎么就想着让国税局出活动经费呢?如今哪个地方不是明着拿财政的钱往上面送礼?也不知当时张天奇是怎么想的。

“朱处长,只好依你的意思了。”过了好半天,龙文有气无力地说,“今天我得开口问你要酒喝了。中午……我俩……我俩喝几杯吧。”

朱怀镜放心了,忙说:“好好。干脆,我兄弟俩也不讲究,就去我家,家常便饭,喝几杯。”朱怀镜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挂了香妹电话,告诉他龙文兄弟来了,让她早些回家,做几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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