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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朱怀镜在二办公楼前碰见方明远。方明远神秘兮兮地拉他到一边问:“前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你怎么也找不着。你的手机打不进去,我怀疑你钻到地底下去了。”
朱怀镜猛然意识到去那种偏僻山沟里玩是件很没面子的事,那种原汁原味的野趣在现代娱乐方式面前显得很不时髦。朱怀镜差不多有些口吃了,说:“前……天?前天我同几位朋友到乡下钓鱼去了,那里手机收不到信号。什么好事找我?”他打量着方明远身上崭新的绅浪衬衣,心想又是在哪里捞的。
方明远说:“袁小奇回来为灾区捐款。皮市长接见了他,还请他吃了饭。昨天中午,袁先生请你、我、皮杰、公安局严局长、宋达清等几位吃饭。我找不到你,没办法。袁先生很遗憾。他说上次老干所网球场开工典礼你正好出差了,没见着你。后来又回来一次,为公安110捐车,也没碰上你。”
朱怀镜只好说:“来日方长。你们几位尽兴就行了。还有谁在场?”
“除了我们几位,袁先生方面就只有黄达洪和袁先生的两位保镖。黄达洪说认得你,同你关系不错。袁小奇我真佩服,你我都知道严尚明那个人最不好打交道,可他同袁小奇就像兄弟样的,说话很随便。袁小奇提出让他在荆都的分公司挂靠公安局,严尚明一口答应了。皮杰平时在你我面前还算不错,他在别人面前却是衙内派头。可他对袁小奇也不错。”方明远说着很是感慨。
朱怀镜明明知道上次大家见面,严尚明一副水泼不进的架势,对人爱搭不理的,这回就同袁小奇兄弟一样了。这中间的文章不言自明了。“是啊,同严尚明打交道,比同市长打交道还难些。袁小奇真是神人。”朱怀镜笑道。方明远说:“那宋达清要当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严尚明在酒桌上拍的板。”“是吗?那要让宋达清出点血才是。”朱怀镜说。
这时方明远四处望望,说:“袁先生很客气,给每人送了一千块钱的购物券。你的我拿来了,不敢贪污你的。”
朱怀镜接过购物券,塞进口袋,道了感谢。方明远说今天皮市长还得去看几个企业,就上楼去了。朱怀镜回到自己办公室,他明知道是一千块钱的购物券,还是拿出来数了数。心想袁小奇出手这么大方,莫说严尚明,就是阎王爷也会成为朋友的。过会儿,报纸送来了,一连三天的报纸,厚厚的一沓。朱怀镜先翻开星期六的《荆都日报》,上面登载了袁小奇为灾区捐款的消息。他这回捐了两百万,是荆都这次灾后收到的最大一笔个人捐款。袁小奇哪来这么多钱?他发迹没多长时间,能赚多少钱?朱怀镜去另一间办公室安排工作,正好两位部下也在议论袁小奇捐款的事,他们说这袁神仙的钱只怕是变戏法变来的,不然怎么这么不心疼?朱怀镜笑笑,他们就不说了。
吃了晚饭,朱怀镜去玉琴那里,想把那一千块钱的购物券送给她。开门进去,不见一丝灯光,便以为玉琴还没回来。开灯去卧室一看,见玉琴躺在床上。朱怀镜说:“这么早就睡了?”不听玉琴回话,朱怀镜跑去床头,见玉琴病恹恹的,眼睛微微睁着。朱怀镜吓了一跳,俯身抚摸着玉琴,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成这个样子了?”玉琴摇头的力气都没了,只眨了眨眼睛,说道:“前天我们玩了回来后,下午感觉就不好,浑身无力,到晚上就开始发烧。人整个儿昏昏沉沉,噩梦不断。总梦见自己泡在一个冰冷的水潭里,就像我俩游泳的那个水潭,有好多水蛇在那里游来游去,吓死人了。用了两天药,不发烧了,人就像没了骨头似的,挺不起来。”
朱怀镜搂起玉琴,感觉她全身软绵绵的,肌肤似乎也松弛了。“你这两天吃东西了吗?”朱怀镜问。玉琴摇头说:“没胃口。想着吃东西就恶心。”朱怀镜说:“那怎么行?你好好想想,这会儿吃得下什么?人是铁,饭是钢啊。”玉琴仍是摇头,不想吃任何东西。朱怀镜想起自己生病时只想吃稀饭,就说:“想不想吃稀饭?银杏大道有家tái • wān老板开的阿里山快餐店,听说那里的稀饭做得好。我去给你买一份来。”玉琴抓着朱怀镜的手,说:“难得跑,不要去。有你在身边,我感觉会好些的。”朱怀镜亲亲玉琴,说:“别说傻话了,不吃怎么行?你先躺着,我马上回来。”
朱怀镜下楼,驱车去了银杏大道的阿里山快餐店,买了份皮蛋虾仁粥。回来开了门,见玉琴已起床了,坐在客厅里,望着他温柔地笑。玉琴专门梳洗过了,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朱怀镜进厨房取了碗筷,先盛了一小碗端到玉琴面前。玉琴刚想伸手,朱怀镜把她的手压住了,说:“你别动,我来喂你吧。”
朱怀镜小心地一口一口喂着玉琴,眼神里满是爱意。喂到小半碗,玉琴就有些气喘了,额上渗满了汗珠。朱怀镜拿了靠垫塞在玉琴背后,让她舒舒服服地靠着,先休息一会儿。然后他打开冰箱,见里面有梨子,便拿了一个,一边削一边说:“梨子好,吃着清爽。狠狠地咬一口,嚼得满嘴脆脆的,凉凉的,甜甜的,那个味道,哟……”他有意夸张着,嘴巴里还咝咝地响。梨子削好了,切成小片儿,放在小碗里,拿调羹喂玉琴,“吃点儿梨,爽口爽心又开胃。”玉琴早笑了,说:“听你就像做广告似的,我不想吃也想吃了。”玉琴吃了几片梨,胃口真的就好些了,便又吃了半碗稀饭。朱怀镜晚上不走了,留下来陪玉琴。他暂时没有提送她购物券的事。
三四天以后,玉琴身子才完全恢复。这几天朱怀镜晚上都去侍奉玉琴,要么在那里过夜,要么呆晚一点再回去。这天见玉琴气色精力好多了,朱怀镜就说:“玉琴,为了庆祝你身体康复,去给你买件衣服吧。”玉琴说:“你有这番心我就满足了。算了吧,我又不是没衣服穿。”朱怀镜却是非要去买不可,拉着玉琴下了楼。朱怀镜驱车去了荆都最够档次的***商厦。玉琴说:“怀镜你是不是捡了金子?这里衣服好贵的,凡是我看得中的,差不多都是千儿八百的。”朱怀镜笑道:“那就买个千儿八百的吧。”那一千块钱的购物券正是***商厦的,他不说出来。
上了女装部,玉琴尽量捡便宜的选,可不论是衣、裤还是裙,都是好几百的价。朱怀镜却都嫌档次太低了。最后玉琴看中了一件**产的墨绿色真丝连衣裙,价格是一千零八十八。玉琴试了试,她皮肤白皙,长相典雅,穿上显得很贵气。可她嫌太贵了。朱怀镜不由分说,去收银台交了款,当然自己再垫上八十八块钱。
买好了衣服,不再多转悠,径直回家。两人心里都有数,在商场里呆得太久了,说不定就碰上熟人。正是俗话说的,夜路走多了,总有一天会碰鬼。
玉琴自然特别高兴,上了车就偎进朱怀镜的怀里。玉琴心里很甜,嘴上却还在为裙子的价格唠叨,说:“裙子是好,就是太贵了。女装的价格怎么越来越高得没边了。”其实玉琴自己平时买的衣服也都是高档货,价格都在千元左右,因为她的工作多半是面子上的事。但这钱让朱怀镜出,她就觉得太贵了,因为他一个月的工资不到一千块。朱怀镜笑道:“高档女装贵有贵的道理。因为高档女装都是漂亮女人穿的,而商家都知道一个漂亮女人身后至少站着一个傻男人。”玉琴乐了,说:“你也是这么一个傻男人?”朱怀镜玩笑道:“雷锋叔叔说得好,我甘愿做革命的傻子!”以后好些天,玉琴都叫朱怀镜傻男人,两人觉得很好玩。回到家里,玉琴让朱怀镜先洗澡。朱怀镜说玉琴的身子还有些虚,两人一块洗,他为她擦身子。玉琴就撒起娇来,软软地瘫进朱怀镜的怀里。
朱怀镜先将玉琴洗了,抱她去床上,再回浴室自己洗。等他洗完回来,玉琴却站在卧室中央,望着朱怀镜笑。她没有穿睡衣,穿的是刚买的墨绿色连衣裙。朱怀镜过去一把搂起女人,深情地亲吻。
这天,朱怀镜在外面同朋友们吃了晚饭,回到家里。瞿林来了,坐在那里看电视。儿子放了暑假,晚上不做作业,也在看电视。香妹避着瞿林和儿子,拉朱怀镜到里屋说话。“今天小伍到家找我帮忙。”香妹表情很神秘。朱怀镜问:“哪个小伍?”香妹说:“就是柳秘书长家的保姆呀?”朱怀镜笑着说:“人家现在是柳家的女儿,姓柳了,叫柳洁!”香妹说:“对对,我倒忘了这事了。你知道吗?柳洁身上有了,求我帮忙,带她去医院做了。小姑娘头一次有这事,吓得不得了。”朱怀镜听了,心里有数,却不想多说这事,口上只哦哦两声。香妹又问:“柳洁不是只在家里做事吗?又不同外面接触,怎么会呢?”朱怀镜说:“人家是千金小姐了,怎么会还待在家里做家务?早在市财政局上班了。”香妹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可能她在外面交了男朋友吧。”朱怀镜哪相信柳洁是在外面有了人,但他把这话只放在心里,对香妹说:“我俩不要管人家这些事。人家柳洁是相信你,才找你的。你只当没有同我说起过这事,不然我同小柳经常见面,不好意思的。”
两人说完话出来,朱怀镜问瞿林网球场和钟鼓楼施工的事。瞿林便一一说了,都还算顺利。朱怀镜又问他哥哥的优质稻种得怎么样。四毛又仔细说了。朱怀镜说:“别小看我告诉你哥哥的那种种田方法。最近我看到一份资料,正好专门介绍加拿大一位农业专家,他在自己的种植园里不施农药,不用化肥,甚至也不除草,也不翻耕,一种蔬菜收摘了,就在现成的坑里种上另一种蔬菜。他那里出产的农产品是绝对无污染的绿色产品,在加拿大很畅销。要是你两个哥哥会做,完全可以把他们的责任田经营成生态农业园,照样能发财。”瞿林笑笑说:“姐夫说的,在我们乡下叫懒人阳春。做懒人阳春的,每个村都有一两户,都是最懒最穷的人家,人见人嫌。”朱怀镜听着不高兴了,说:“我说的同懒人阳春完全是两码事。懒人阳春是放任不管,生态农业并不是不管,相反,还要更加细心管理。”瞿林自知刚才的话惹得姐夫不舒服了,忙赔不是。朱怀镜却借着火头教训瞿林:“你要真正闯江湖,样样都要学点,要谦虚。我红一天,只能保你一天,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我和你姐姐不图你给我们什么好处,只图你自己能够dú • lì闯事业。说得难听些,我像帮你这样给别人帮忙,人家不要千恩万谢?人家送我些什么,我也心安理得。俗话说得好,河里找钱河里用。只有收入,没有投入,这是不可能的。你要学会交朋友,离开我也有人能给你帮忙,那就差不多了。我和你姐姐工资只有这么多,我又不是个贪别人钱财的人,有时应酬起来都觉得困难。今后你自己能办事了,那是另一回事。就目前来说,我活了你才能活。所以有些时候,你也得为我和你姐姐分些忧。”瞿林听懂朱怀镜的话了,说:“姐夫放心,你有什么应酬,说声就是。”朱怀镜笑笑,不冷不热地说:“那我和你姐姐就得时常向你开口?”瞿林脸顿时红了,支吾半天,说:“那……那……我每次结了账,送给姐夫……”瞿林话没说完,朱怀镜板起了脸孔,说:“你话说到哪里去了?我就这么想你的钱?开口向你索贿了?”瞿林无所适从了,红着脸,望望姐夫,又望望姐姐。香妹猜不透男人的心思,不好具体说什么,只道:“四毛你姐夫是这个脾气,都是为你好。”瞿林脸仍是红着,说:“哪里呢?姐夫姐姐这么护着我,我心里不有数?”
于是不再说刚才的话题,几个人干干地坐着看电视。琪琪擦擦眼睛说要睡觉了。瞿林就起身说:“姐夫姐姐休息吧,我回去了。”朱怀镜便又没事似的交代他一定要注意工程质量。瞿林点头称是。
送走瞿林,招呼儿子睡了,朱怀镜两口子也想休息了。进了卧室,香妹责怪朱怀镜:“四毛也这么大的人了,你说他也得讲究个方法。没头没脑就那样凶人家,太伤人家面子了。”朱怀镜说:“他太死板了。你不知道上次我同他请黄达洪吃饭,他那个猥琐样子,真丢人现眼!我有时应酬,他是得出点力。可他硬要把话说得那么透!难不难听?世界上的事情,有的是做得说不得,有的是说得做不得,有的是又要说又要做,有的是说一半做一半。他瞿林要想在江湖上混饭吃,要学的东西还多哩!”香妹忍不住笑了,说:“这么玄妙,莫说瞿林,我都不懂。”朱怀镜也笑了起来,说:“你不懂的东西还多哩!你就慢慢学吧。睡觉!”
最近,朱怀镜的朋友们尽是喜事。张天奇终于升任若有地委副书记,分管政法;宋达清任了公安分局副局长,终于到了副处级了;雷拂尘任市商业总公司副总经理,到了副局级;玉琴正式出任龙兴大酒店总经理,也是正处级;袁小奇当选为市政协委员,而且直接进入政协常委;黄达洪因为他的分公司挂靠市公安局,最近被授了二级警督警衔;就连圆真大师也进了市政协常委,虽然没有明确副市级,但圆真已很是高兴了。朋友们自然是轮着请客了。最先请客的是袁小奇,因为他马上得赶回深圳去。接着是黄达洪请,雷拂尘同玉琴一起请的。张天奇因为太远了,一时请不了客,却专门同朱怀镜通了电话,说一定到荆都来感谢朱怀镜。圆真毕竟是出家人,大家都说不要他请算了。最近朱怀镜碍着廉政建设的风头没过,每遇人家请客,他总是要客气着推辞一番,说还是免了吧,意思心领了,最后没有办法似的表示恭敬不如从命。
宋达清是最先提出请客的,却被排在了最后。朱怀镜考虑有些日子没同柳秘书长在一块吃饭了,就想拿宋达清的里子做自己的面子,把柳秘书长也请了去。宋达清听说有机会同柳秘书长结识,自然巴不得,欣然同意了。这天下午上班不久,朱怀镜便跑去柳秘书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完了之后,说:“柳秘书长,最近我看你忙得不得了,早就想请你出去轻松一下,只是一直不敢开口。今天晚上没有安排的话,我请你?”柳秘书长想了想,说:“都有哪些人?注意一点。”朱怀镜便把可能到场的人说了,无非是严尚明、雷拂尘、方明远、宋达清、皮杰、玉琴、黄达洪等。柳秘书长不认识宋达清、玉琴和黄达洪三位,便问他们怎么样。朱怀镜明白柳秘书长是怕人员太杂了影响不好,因为廉政建设风头没过,便说:“除了黄达洪,都是相当级别的干部。他们同我都是好朋友,我很了解他们。黄达洪是袁小奇在荆都的全权代表,人很不错的。”其实朱怀镜并不希望有黄达洪在场,只是因为这次宴请是上次雷拂尘请客时在酒桌上说好了的,那天黄达洪也出席了。柳秘书长听朱怀镜这么一说,便答应了,说:“好吧,下午我一直在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