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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怀镜拍手叫好。他抓起球,琢磨一下感觉,再像模像样地投了球,说这回一定是大满贯。那球似乎也很有力,不偏不倚顺着球道中心滚过去,却只击倒了九个木瓶。最后排左边的那个木瓶子好像被碰着了,却纹丝不动。朱怀镜很不甘心,再次抓起球,说不打大满贯,也要打个小满贯。可球却像让磁铁吸住似的,偏偏往右边滚去了。
玉琴一拍大腿,说:“怀镜,我看出你的毛病了。球不听话,是你收手动作太快了。放球之后,手臂不要马上弯曲,而应朝前上方自然扬起。这个动作对控制球路很重要。”
朱怀镜大惑不解,说:“这就怪了,你手上又没有线扯着球,扬手有什么用?”
玉琴笑道:“我也说不清。可你得相信我,我是专门教练教过的,这中间肯定有道理。我猜想,这扬手动作同投球动作是连贯的,是投球动作的继续。你收手动作太快了,说不定就在你弯手的一瞬间,就改变了球路。”
玉琴说罢,又示范了一次。她投球之后,左脚前弓,身子前倾,右手向前上方画了个漂亮的弧线,突然像个音符休止在半空中,而左手则舒展如天鹅的翅膀。这姿势在朱怀镜眼中,被诗意地夸张着,很是浪漫。
哗!大满贯!
玉琴下来,朱怀镜轻轻说:“宝贝儿,你刚才这动作太美了,我几乎忍不住要抱你了。”
玉琴噘着嘴,说:“你不为我好成绩鼓掌,只一肚子杂七杂八。这会儿专心打球,回去让你抱个够!一个晚上要你抱着我睡,看你受得了不!”
朱怀镜抓起球,站在那里仔细运了神,再投了一个球。成绩却不行,只中了三个。他却双腿左弓右箭,右手上扬,左手侧平,像尊雕像,半天才起来。玉琴笑得捂了嘴,向朱怀镜招招手,让他过来坐下。玉琴递给他饮料,说:“你还说我是教师,其实我真当不得老师。我向你说了这么多,可基本常识都还没告诉你哩。没人正规指点的人打保龄球都是这样,以为朝中间那个木瓶笔直飞球过去,肯定大满贯。其实不是。正规打法,球走的是弧线。十个木瓶的摆法,坐在这里看不清。实际上是摆成四排,呈等边三角形。第一排一个,第二排两个,第三排三个,第四排四个。第一排那个球在最中间,叫作一号瓶,后面从左到右依次叫二号瓶到十号瓶。每次投球,都得选好目标瓶。想打大满贯,就把那个一号瓶当作目标瓶。但又不是直接瞄准目标瓶,而应瞄准第二个箭头。看见了吗?球道上有七个箭头,从右到左依次是第一到第七个箭头。你按正确打法打过去,球走的是第二箭头—一号瓶—二号瓶—四号瓶—七号瓶这么一条弧线。如果正好是这么走的,就会全倒,大满贯。”玉琴怕朱怀镜一时弄不明白,边说边在手上比画着。
朱怀镜像是明白了,点了点头。可他站起来抓了球,却又不知怎么下手了。他回头一笑,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更加懵懂了,不知朝哪个球开炮了。”玉琴不站起来,仍招呼他坐下,对他说:“这就叫打残留球。残留球的打法一句话说不清,不同的残局得选择不同的目标球。你这残局,一号瓶未倒,还是仍按全倒球打法,把一号球作目标球。对了,还有你手扬起之后,只要见球过了第二个箭头,就可收了。”
朱怀镜领会了,却又抓起球在手中悠了老半天,琢磨着球的轻重。他感觉旁边球道上有人抓起球也不投,只望着他。他便疑心自己是不是哪里又不得体了,不禁有些心慌。他镇定一下自己,按玉琴讲的规矩打法,瞄准第二个箭头,投了过去。这回果然不错,剩下的七个瓶全中了。朱怀镜回来朝玉琴一笑,有些得意。玉琴瞟他一眼,说:“值得表扬,但也要批评。”朱怀镜喝了口饮料,问:“又怎么了?你这位老师也太苛刻了。”玉琴笑道:“这就要说到打保龄球的礼仪了。这保龄球是进口的洋玩意儿,讲究多,真说起来,可谓繁文缛节了。按说,里面不准吸烟,不准喝酒,不准吃东西。可也得照顾中国特色,特别是荆都特色,就严格不得。这不,香烟不供应,但你自己带烟进来吸也行。”朱怀镜急了,说:“你说了半天,都不关我的事。我这会儿一不吸烟,二不喝酒呀!”玉琴扑哧一笑,说:“我还没说到起码的规矩哩。比如,在同一对球道上,得礼让左边;你得到右边的示意,你也可以先投。但要点头表示感谢。我们今天是在最里面的球道,又是右边,就不存在总是考虑礼让别人了。可你刚才抓起球放在手里晃悠了半天,又不马上投,这就太不得体了。我发现左边那几位先生很懂球规的,见你刚才抓起球晃了半天,总是不投,人家就很礼貌地望着你。”
朱怀镜摇摇头表示无奈,“好了!这么繁琐?这么说,从保龄球馆不要培养许多绅士出来?我得建议宣传部门把所有保龄球馆都当做精神文明建设基地哩!还有什么规矩?你全告诉我。”
玉琴笑笑,不答他的话,只抓起球来投球。这轮只击倒七个木瓶。玉琴回过头,又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别紧张嘛!这毕竟只是在荆都的保龄球馆,讲究不了那么多的。照规矩,人家打了好成绩,你可以轻轻鼓掌祝贺,但不得高声喧哗。人家要是投得不好,不可以笑话别人。可我老是笑话你,我也不得体哩!一句话,斯文一点,礼貌一点就行了。我有这方面的书,包括保龄球的起源,怎么投球,注意什么规矩,里面都有。你要是有兴趣,回去看看吧。”
朱怀镜有意幽默,文质彬彬起来,像个绅士,向玉琴微微颔首道:“请小姐稍坐一会儿。”然后优雅地站起来,俨然斯文气象。可这回他样子做得像模像样,却只击倒六个。
终于投完了一局,玉琴得了一百五十二分,朱怀镜只得九十三分。玉琴有些兴奋,拍着手轻盈地跳了几下,说:“怀镜,你给我带来了好运气。我的球技不行,从来还没有打过这么高的分啊。”朱怀镜见自己同玉琴的分数相差这么远,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抓耳挠腮的。玉琴看出了他的心思,就想到自己只顾高兴,会让他更不好意思的。却又不好故意掩饰自己的高兴劲儿,就没事似的随意说道:“不错嘛!我第一次打保龄球你知道得了多少分?五十三分!你头次有这成绩,很不错了。”
朱怀镜就问:“满分是多少分?”
玉琴说:“满分是三百分,荆都还从未有人打过。我只无意间在报纸上见到北京有家保龄球馆的历史最高分是三百分。荆都最高纪录是天元大酒店的球馆,二百九十八分。这还是三年前有人创下的,还没有谁突破过。天元你知道的,是我市最早的保龄球馆,他们专门立下英雄榜,悬赏破纪录。我们这球馆才开张,来的高手不多,还没有很好的成绩。我刚讲的北京那家球馆,我都记死了,叫幻象阿波罗保龄娱乐城,在朝阳区。我俩要是有机会一道去北京,我想专门去找这家球馆玩玩。那里电话我都记下了,回去我翻给你看。”
朱怀镜听着就笑了起来,说:“还在这里玩着哩,就想着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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